第一章 行动
雷铭锋最近没什么任务，休假期。做他这行最怕的就是休假期，好不容易歇下了，却更要时刻警惕随时到来的报复还有扮演多重人格不适的煎熬。
像他们这种人，黑暗里呆久了一束暖阳都能刺伤皮肤。
督察大队的好友听说他休假，每天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给他。雷铭锋知道他的心思，怕他一个人回到正常社会一时间不适应出点什么事儿，他心领了好意，但也觉得两个男人有事没事每天都要打一小时电话实在腻歪，于是这一天好友打电话过来他只听了几分钟就挂了。好友那边又打了几个过来，他都给挂了，没一会儿一条短信发过来，好友发来的，不再是叫他听电话的，而是个任务。
晚十点，盛世佳音有个行动你去不，就当散散心。
雷铭锋想了想，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于是就答应去了。
盛世佳音是附近有名的夜场，表面上是家，实际里面玩乐四法则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雷铭锋出了学校后就没再跟过这种行动，不过他今天主要也不是为了过来抓人的，他就是散散心。
一群穿着便衣的人浩浩荡荡却速度极快地涌进了场子，领头的手里举着证件，大声吼着把音乐灯光关了。
服务人员躲在一边动也不敢动，客人们倒是比较镇定，喝多了闹疯了一身是胆，大咧咧站起来晕乎乎转了几个圈打了个招呼还要给领头的塞烟递酒。
雷铭锋在最外边冷眼看着。领头的朝着客人客气一笑，扔了酒杯三两下就把人扣了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样，没毛病的自然不会抓你，但要是妨碍公务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一说一群人就老实多了，经理赔着笑脸走了过来，两个人沟通了半天，领头的突然回头往人群里一看，大声吼，“就那个小婊子，今晚谁跑了他都不能跑！”
雷铭锋打眼看过去，明亮的大堂内，个子不同的男生醉红着脸被一个老男人半搂半抱着偷偷摸摸往外跑，得亏领头的眼睛尖，要不然这两个人还真的能借着身同的优势混出去。
雷铭锋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眼神，领头的却同兴坏了，走过去拽起男生的头发轻轻拍了两下，又说了些什么，男生缓缓弯起嘴角，慢悠悠睁开眼，原本平凡无奇的脸瞬间有了星光点缀，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瞥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男生推开老男人，拽上领头的衣领，眼角泪痣在灯光下晃的人无端心慌。
“喂...上次，你操完...我，还没有....给钱呢...”男生依在领头的身上，撅起嘴唇，手顺着领头的胸腹摸向口袋，“嗯...那你..今天...是来..送钱的吗？”
周围人看领头的眼神都有些奇怪，雷铭锋看着领头神色间不易察觉的尴尬微微皱起眉。
行动就在这种尴尬又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了，领头的——雷铭锋好友周青，抱着怀里的男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锋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这个男生就是....很普通的关系。”
雷铭锋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别人的生活他无权插手，只要不影响任务和行动。
带来的车足够把男生也装进去，但周青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不忍心放他和那些人在一块，于是就待在了身边。
男生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在校学生，一张脸干净又平凡，身上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但只要他清醒着，睁开那双眼睛，不用说什么都能感受到身上那种俗艳魅人的感觉，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会所里用着精致衣裳妆容包裹起来的少爷公主比也不知道便宜多少。但有的人就是好这一口，看起来就廉价的就算玩坏了也不用心疼不是？
车拐了一个弯，周青没坐稳，连带着怀里的男生一起撞到了车窗上。男生嘴里模糊说了什么，缓缓睁开眼角，面前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车，男生看了两下就安心窝在周青怀里继续睡了。见男生这么没心没肺，自男生睁眼后一直板着脸的周青笑着轻骂了两句，手覆在男生被磕撞的地方轻轻梁着，神色是难掩的温柔。
雷铭锋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没什么表情看向了窗外。
到了局里，男生也清醒了，周青准备带着他去小屋里走个流程，但西街那边出了点事周青来不及做完笔录就走了，男生也被周青交托给了雷铭锋。
和雷铭锋一起做笔录的还有今年过来的两个实习，其中一个和他年轻时候看起来就很正直的模样不同，流里流气比起街上的流氓地痞还要流氓，帽子也戴的歪歪斜斜的，见到他知道不是一个系统的之后还嬉皮笑脸问他抽烟不，另一个看上去倒是很老实，礼貌地打招呼不亲近也不疏远，和他年轻时候有几分像。
雷铭锋主要就是做个督导指挥，做笔录还是要靠这两个实习，不过一进屋，两个实习生的脸上神色变幻了几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流氓一样的实习生随意问了几个问题，男生迷糊地半睁着眼声音很低地回答，虽然有些听不太清，但却做足了配合的姿态。雷铭锋有些满意，以为能很快回家了，但那个流氓在问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世佳音”后不等男生回答，他就冷笑着说了一句，“当然是鸡巴和逼又痒了找人去操。”
男生歪歪头，笑了一声，没说什么。那实习却被激怒了，三两步走过来揪起男生的领子恶狠狠说，“顾元非你怎么能这么贱！一天不找人操你你就会死吗！你的恩客们都满足不了你了？三天两头就要进来一次，来警局找操吗？”
“李广安你冷静点。”另一个实习生站了起来把李广安拉回座位，对着雷铭锋充满歉意颔了颔首。
雷铭锋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但却对被称为顾元非的男生感起兴趣来。他做了那么多年任务碰见了不知道多少人，这种和很多人有纠葛的也没少见，但还是第一次见，被众人关注的人居然是个其貌不扬至少表面上没什么特点的人。
不过他好像犯了个错误，根据外貌判断一个人，他在这上面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雷铭锋示意他们继续，另一个实习生秦诗阁语调平稳清和地问了起来。过程中男生还是那副快要睡着的懒散模样只不过回答的时候快了不少，李广安则是怒气毫不遮掩，看着男生的眼神黑暗又复杂。雷铭锋想起他出第一个任务时跟的那个老大看他副手的眼神也是如此，想把人完全吃下去，却又舍不得将他拖到黑暗里。
除了那一点小插曲，笔录很快做完了。
顾元非因为犯了太多次要留下来被关一晚上教育一番，雷铭锋没有多想，直接回了家。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周青的连环电话，那声音里的愤怒与慌张怎么也无法掩饰，周青问他有没有看见顾元非。
雷铭锋想了想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他昨天做完笔录就走了，于是说没看见。
“没有...真的没有吗....”
“嗯。”
“这样啊....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怎么也联系不到他，你知道..”
周青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雷铭锋皱起眉头起身穿
上衣服，“出什么事了？”
他认识了十多年子弹打进胸口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好友突然哭了，沙哑着嗓子带着迷茫与痛苦，“西街昨晚起火了，死了好多人，我问了李广安还有秦诗阁，他们提前把人给放了...路边的监控显示，他昨晚回家了，他的家...家就在西街，烧的最厉害的地方。”
见惯了生死的雷铭锋心里只是泛起轻微的波澜，他回想了一下昨天见到的那个男生，长相平凡，但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私生活乱七八糟和他的好友还有很多人都有纠缠，他不了解那个男生，男生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明显很悲伤的好友，在联络到人之前，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一切的悲伤都显得那么没有必要。不过在确定消息之后，似乎更加没有必要。
“你应该去法医院，或者，我陪你喝酒。”
周青干哑笑了笑，“不用了，我早就戒酒了。”
挂了电话，雷铭锋看了眼穿戴整齐的自己，下楼买了很多东西，里面有很多酒。
出任务的时候他很少会喝酒，一般喝也会找借口很快去卫生间吐掉。他酒品不是很好，喝醉了也总爱说些胡话，出任务时如果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可能命就没了。
雷铭锋拧开一瓶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胃，他抹了抹嘴，难得有几分畅快的感觉。比起他在刀尖火海里讨生活，周青的日子就是花天酒地一样的快活，甚至多年来安乐日子惯了，遇见事儿居然连学生时期的冷静都没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雷铭锋将一瓶酒饮尽，喝的过于急促头已经有些晕了。
可说起周青，他又何尝不是越活越回去，当初口口声声说的牺牲自己，抛弃一切，但几年下来，他心里早就动摇了。他只想过安稳日子，找个人好好生活。
地上的瓶子攒了一个又一个，雷铭锋却觉得十分清醒，他拿起电话，打了个酒嗝，那边接了。
“那个男生和你什么关系。”
周青楞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顾元非，他老实回答。
“朋友。”
“就只是，朋友吗？嗝。”雷铭锋捂住嘴，“还是不是兄弟，骗我！”
“是....爱人。”周青轻轻笑了，笑容痛苦酸涩，“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被他听到了又要冲我发火了。法医院那边已经...”
雷铭锋突然极大声打了个嗝，周青的话被盖住，只听雷铭锋大着舌头却十分清楚地说，“那两个兔崽子在骗你！”
周青傻了，可不等他说什么，雷铭锋又大声说，含混不清，“记得请我喝喜酒。”
?
“锋哥！....”
雷铭锋按断了电话，仰头躺在床上，眼前全是重影儿，却慢慢拼出了昨天那个男生的脸。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但那双眼睛，眼中的情绪，眼角的痣。
戒酒？该戒酒的人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