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即使忘记了一切我还记得你
员外的八十大寿是他最小的子一手操办的。
要说这个爷,打生,就受尽了宠爱,母父和兄长的疼宠不必说,就连一向爱在子面前保持严父形象的老员外,在对待己这个老来子时都是一片谆谆的慈爱心肠。他也没被宠成不靠谱的纨绔,但是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或多或还是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或许是因为己的兄长和己的年纪差距过大,短时间内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哥哥的成就了,他就总是爱搞来一些格的事来彰显着己的存在。
这不,五月份刚到,他就撒泼打滚地从己兄长手里要来了六月底时家老爹寿礼的指挥权,也不知他是打哪听来的什消息,硬生生是把场地定在了当初己母父去寻老爹的那个楼子里。
他倒也没那样不着调,说是楼子,但近些年已改了戏院,戏班子只把天井的演台子加宽了,房内布置却没有大改动,他想着让家老爹和母父重温一旧时的回忆,来一个故地重游。
这个想法遭到了除了老员外之外所有人的一致反对,但是在寿星公本人都没有意见的情况,这个想法还是被实施了。
当年员外生产的过程很是不顺,因着年老乏力,胎一直卡在盆骨中不见移,连叫老爷子着参片用力推腹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胎也仅仅只是露了个黑漆漆的发顶来。折腾了整整一天,眼瞧着老爷子都是有的气没进的气了,一屋子的人慌了手脚,就连大夫都不知道怎办才好。
还是一直握着员外的手的管家在关键时刻拿了主意,用烈酒和火把剪子烤了,把男人的穴硬生生剪开,用手把胎拽了来。那时候男人已然昏死了过去,就连上剪子的时候他都没了反应。
管家看也不看那孩子一眼,咬着嘴唇抖着手想去探探男人的鼻息,但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方向感,伸了几次手却怎也找不准地方。最后不知是谁大喊了声“老爷动了!”他这才如梦初醒,扑在男人血淋淋的身上哭了起来。
孩子固然重要,但是男人才是他心中的唯一。老爷子产后恢复得很慢,虽然没落什病根,但也是小病不断,来看过的大夫都说这次元气大伤,伤了根本,怕是有碍于寿命。他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他的
身体上,精心照料,打听着各种食补的方法,想尽一切办法给老爷子补身体。
他是穷苦人家身,悲惨的事情见得惯了,从不信什天上的神灵,也不相信世的福报,是这事之后,他专程去请了一尊神像回来供在房中,吃斋茹素,礼佛念经,求着漫天的神灵保佑,保佑老爷的身体康健,保佑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是诚心感动了天地,老员外虽然并不健壮,但也还算得上是硬朗,大夫的预言没有一个成真,他真的陪着他过了一年又一年。
打五年前圣灵德仁先皇与大悲悯济慈太上皇魂归极乐,老爷子就成了除了这两位圣人之外大棠开国以来第一高寿之人,再加上先皇曾赐的牌匾,老爷子几乎被人传说成了神话,有许多人千里迢迢赶来朝拜。
被当年生时老爷子的惨烈状况吓到了,管家从那次之后彻底放手了家中一应的大小事物,家中事交给了阿蒲,外面庄子铺子的事交给了徒弟,再不管事,彻彻底底的和老员外一起安享晚年。
管家也年事已高,再也伺候不动诸如擦身洗脚之类的小事,三爷特特请了从宫中退来的教导嬷嬷,培训了几个粗实的小厮给他的爹爹送去。
生产过后的男人衰老得很是厉害,他觉得生的婴孩和己这样的老家伙在一起没什好处,于是了月子后就把送到了三那里。虽说是他和屏的孩子,但是却待三极亲近,实打实是和三和阿蒲的孩子一块长起来的。
去年开始,老爷子的记忆力有了一个明显的衰退,他开始记不清楚事,记不清己是要干什,也记不清己刚才拿过的东西放在那里,他从座椅上起身时总忘了用手杖借力,一个趔趄就摔在了地上,要不是地毯铺得厚,真得摔来个好歹。这事发生过好几回。
管家再不敢放他一个人在屋里。
天冬天,他这个症状变得重了,他开始记不清人,记不清堂黑压压跪了一片来拜年的孙都是谁,被吓得不行,死死攥着管家的手,想要把他挡在己背后,高声叫人来把他这群私闯员外府的贼人都打去。大家面面相觑,管家哭笑不得。
他开始记不住己究竟有没有吃过饭,刚撂筷子,收了桌
子,还没等饭后的茶上来,脑子就开始糊涂了,叫着早就已经安养天年的顺子的名字,让他去催厨房的人。
“怎还不上饭!屏都饿了!”他啪啪地拍着桌子,周围的人偷偷看着屏爷爷,声也不敢。
“怎都不说话!是想饿死我的屏吗!”他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变得耳背,脑子糊涂后性情也古怪起来。
管家连忙拍他的胳膊:“老爷子,我刚吃过呢。”
“胡说!不要袒护这群刁奴!”他把手都拍红了,“我明明还是饿着的呢!赶紧给我去催,赶紧上菜!饿到屏,都罚你的月银!”
没办法,只得再摆一桌。饭刚上来,这人又不糊涂了,迷惑的看着这一桌子的菜问管家:“咱不是刚吃完吗,怎又上一桌?你没饱?”
看着那人没答话,他就伸手捏了筷子准备给那人夹菜,那人快速眨眼想要消去眼中的水迹,伸手把男人的筷子按:“饱了饱了,咱回房歇息去……”
就这好一阵坏一阵的,好的时候好像正常人一样,不清楚的时候就只认识管家一个,谁进他的院子里都不行,成天里嚷嚷着要把打扰到他和屏的“不认识的人”赶去。
转眼就到了过寿的日子。按照管家的意思,是不要大操大办的,只一家人一起聚一聚就行了,也是这安排的,包了整个楼子,叫了吹曲的跳舞的,新奇十足,和一般的寿礼一点也不一样。
寿星公被安排着换上了正红的衣裳,这也是管家的意思,正日子讲究一个“冲喜”,希望以把病痛全部都赶跑,让男人在新的一岁也健健康康的。
老爷子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只跟管家紧紧黏着,不认人,别人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管家昨晚睡前絮絮说了半天,才让他明白天这伙不认识的人是来给他祝寿的,不是来抢己的也不是去破坏他生活的,这群人很安全,一点坏心思也没有。
他还是不高兴,但是因为那人一直呆在己视线范围之内,他也就不去在乎那些旁的人了。他看着那人给己换衣服,突然发现那人和己穿的不一样,然后哭着闹着要穿他身上的那一件。管家没办法,只得哄他己一会也要换成和他一样的,老爷子盯着他换上了那一件本来是当做备选
的吉服,这才作罢。
他紧紧地拉着管家的手,局促地坐在高座之上,看着底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在跪己,屁股动来动去,像是一秒就准备逃跑。
冗长的仪式。
他实在坐不住了,支着手杖站起身来拉着管家就走,把一室喧嚣抛在了身后。管家无法,转头向孙略略交待了几句就扶着他看他想要去哪。
走到天井中,他停了脚步,六月的栀子花开得热烈。
他站在树,看看己,又看看他,似是清醒了,又像是还未醒来,执着他的手道:“生为室亲,死为穴尘。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
管家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他。
阳光正好,栀子花纷纷洒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