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刚想告诉老婆这个决定。

「吱呀——」

家里那扇破旧的木门，猛地被推开了。

一张带着讨好和算计的脸，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

是宋喜林。

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一看到我，瞬间僵住了。

「哥？」

他脸上的假笑凝固了，显然没料到我在家。

「你，你今儿没出去找活儿？」

他干巴巴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老婆立刻像找到了救星，脸上堆起笑，声音也拔高了：

「嗨！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嘛！」

她快步迎上去，试图遮掩那份尴尬。

「快进来坐！正说着呢……」

她殷勤地招呼着。

「来得正好，我和你哥刚商量着去借几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你就来了！」

宋喜林哪有心思听这个。

他一把将老婆拽到门后的阴影里，压低了嗓子。

「嫂子！救命啊嫂子！这回可真摊上大事儿了！」

我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断断续续飘过来。

「手气背」

「输大了」

「人家堵着门要卸条腿」

「嫂子，你得拉我一把！」

突然，老婆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三…三十多块？！」

她像是被烫着了。

「你哥家哪还有这么多钱啊？！」

「嘘——！」宋喜林急得直跺脚，一把捂住她的嘴，又飞快松开。

「嫂子！你听我说完！」

他眼珠子转得更快了，声音带着蛊惑。

「我爹娘走的时候，不是给我们兄弟俩留了那几亩好地吗？」

「前些年我哥外派，我不是也卖了一些地，钱都补贴给你们过日子了？」

「现在剩下的我哥的那些，」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反正我也吃公粮了，顾不上种。」

「不如，不如就都兑给别人种吧！」

他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解决方案」。

「我都跟人谈妥了！」

他凑得更近，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

「只要把地给他家种，我那笔赌债就一笔勾销！」

「嫂子！」

他紧紧抓住老婆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可是救命的事儿！你不能不管我啊！」

老婆被他晃得脸色发白。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越过灶台，带着一丝乞求和慌乱，望向我。

我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目光里的软弱和摇摆，比宋喜林的贪婪更让我心寒。

我直接转身，掀开那打着补丁的里屋门帘。

一股沉闷的、带着病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儿子壮壮蜷缩在炕上，小脸蜡黄得像秋后枯萎的叶子。

他的呼吸又浅又急，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前几天他烧得滚烫，好不容易退了点烧，却虚弱得像只小猫。

我原本想，再过几天。

等孩子稍微养回点力气，等手里再攒下一点点路费，再带他离开。

可外面宋喜林那贪婪的嘴脸，老婆那摇摆不定的软弱。

还有这破败屋子下，他们竟然在打最后那几亩祖产的主意！

不能再等了！

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

只要离开这里！

我这身板，扛大包、拉板车、下苦力。

只要能换口吃的，能给孩子抓副药！

怎么都能活！

总好过在这里，被这所谓的「亲人」，一口一口，连皮带骨地嚼碎吞掉！

我俯下身，用最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小身体裹进那床最厚的破被里。

走吧，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