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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肥

明媚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心里羞愤交加,无比后悔今日会来端王府的决定,若早知如此,就算是死了也罢,何必来此受这样的羞辱?

说什么王爷宠爱她,舍不得她,想到他曾有的那些蜜语甜言,相处时候的耳鬓厮磨,原来也只是说变就能变,说翻脸就翻脸的……

迈步出厅,迎面一阵凉风扑来,雪花飘飘扬扬落下,被风卷着打头脸之上,明媚从廊下疾步往外,走得太快,裙摆微扬,一把青丝身后无助荡漾。

下台阶之时,脚下一滑,差点儿便跌倒了,亏得玉葫从旁冲过来,将她死死扶住。

明媚身子僵硬,被玉葫拥住,满脸绝望,一心只是想到了死。

玉葫看着她,也顾不得这儿是王府,便道:“姑娘,这有什么?王爷不答应,咱们走就是了,何苦这样,把自己苦坏了,谁也帮不了!”

明媚眼睛一闭,泪珠滚滚落下。

玉葫吸一口气,又道:“早先咱们渝州,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自,老爷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姑娘……早知道,何必来这里,过这样不安生的日子,不管是景府还是王府,又有什么好的?害得姑娘镇日惊心落泪,当初倒不如不来!”

明媚听着她耳畔声声说这些,便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阵阵地冷颤。

玉葫道:“姑娘别哭了,陪回去,大不了,咱们走就是了……再回渝州去也好,常有说:天无绝之路,哪里活不了呢,未必咱们渝州就不如这里了。”

玉葫抱起明媚,扶着她下了台阶,一路往外慢慢地走。

明媚脚下挪动,走了数步,回头相看,身后的亭台重重,兽角朱檐,目光一瞥,依稀可看到掩映之中端王的书房。

玉葫见她停了步子,便道:“姑娘?”

明媚回过头来,脑中浮现许多的脸,有卫凌,于青山隐隐之中含笑凝视,握着年纪尚小的她的手,走湖畔;有容颜已经模糊了的景如雪,温柔地将她抱怀中,握着她的手去拂那琴弦;有含笑的景老夫,望着她说:本以为,可以比母亲走的更远!

明媚站了会儿,身子一阵阵地战栗,终于她抬手,将玉葫轻轻一推,推到了一边。

玉葫怔住:“姑娘……”

明媚缓缓地转过身,身不由己地竟又想到景正卿,那个她无助之时忽然间从天而降似的物,那个山路上,危难之时策马赶来,伸手将她从马车上抱下的,那个下雨天撑一把伞,把受惊雷困扰无处可逃的她抱入怀中的,最后……也是那个跪地上大声向着太子求饶,双眼血红的。

身子又像是浸入了冰水之中,那种濒死的感觉永远也忘不了,可是,更忘不了的是,那双血红的眸子,以及那从无边寒冷的河水之中将她一把攥住,用力抱回怀中的……

——到底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亦或者是想真真正正地为了心里的那做点什么……究竟是为了自己,亦或者是为了那……

明媚很久很久之后都还想不清这答案究竟为何。

她抬手将玉葫推到一边,然后,就漫天飘零的雪花之中,向着书房的方向,双膝屈倒,直直地便跪地上。

玉葫伸手捂住嘴,向前一步,想将扶起来,可是又停下。

周围本有几个王府的侍女,见状都也惊得色变,有远远地看,有跑开了去报信。

雪花一点一点地落明媚的头上,脸上,然后化成了水,缓缓地流下来。

明媚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

下决心之前毫无疑问是痛苦的,就像是面临深渊,亦或者深渊,将死一般的痛苦。

然而真正做了,此刻,就如此跪地上,心中却一片平静,有一种挥刀见血或饮鸩止渴的痛快。

北风像是带着冰屑一样卷来,扑打身上,明媚只觉得身体也要渐渐地被冻成了冰,双手已经是僵了。

她闭了闭眼,却又死死撑住,不让自己就此晕倒。

谁知道倒下会发生什么,或者就是死……总要清醒地等一等,或许可以等到一个结果。

眼睛被雪和雪化成的水,亦或者还有自己的泪给封住,几乎无法看清面前场景。

朦朦胧胧中,明媚看到一个,出现远处,他急急而来。

心里有什么动了一下,这一刻,明媚有些迷糊,她瞧着那飞奔而来的,他很快就靠近了,她透过水光看到他的脸……写满惊慌的一张脸,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那张脸看起来那么像是……

——景正卿。

就像是时光重叠。

明媚身子一晃,往旁边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端王飞跑到明媚身边,张开手将她拥入怀中,牢牢抱住。

明媚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天依旧阴沉沉地,让她一时觉得已是晚上,当下吓得忙起身来。

脑中昏沉沉地,正欲看看自己何处,耳畔便听到一个声音温和问道:“终于醒了,再不醒,本王可就要砍那些太医了。”

明媚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而温柔的双眸,端王就床边,此刻探手,自然而然地拢住她的肩头,近距离看着她的脸,忽地笑笑,喃喃低声道:“这丫头……”

明媚懵懂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身子猛地一抖。

明媚叫道:“王爷……”

端王握住她的手,这手也好歹恢复过来,先前他院子里抱住她的时候,那手凉的跟冰似的,他从没有像是那一刻一样地后悔,后悔听了王妃的劝告,要什么去“j□j”她。

“没事了,”端王察觉明媚的震动,轻声道,“说小,也十四岁了,过了这年,便是嫁的年纪,怎么竟还能做这样孩子气的事?平常倒也罢了,如今天寒地冻,下着雪又刮着风,以为是什么身子?经得起这样折腾么?”

明媚只是看着他,眼前的,温柔如昔。

端王瞧她一眼,又捏捏她的手:“若不是赵忠及时来跟说,还不知道……倘若不知道,就一直那跪下去?可知,结局会如何?”

明媚垂头:“大不了就是一死……”

“胡说!”端王皱眉,厉声说道,“若再说这样的话,就真的……”

“真的如何?”

端王捏住她的唇,一低头,轻轻吻上,那柔软的唇上蹭了几番,舌尖于她的唇瓣上温柔擦过,如春风化雨,顷刻才离开,端王轻声道:“真的狠狠罚。”

明媚一怔,继而脸上微微地晕红了:“以为,王爷不喜欢了……所以……必然也是不意的生死的,那样……倒也痛快。”

端王握着她的手略用力了些:“谁说不喜欢的,又是这小心思里自己胡想出来的?还痛快,看不出来这娇娇弱弱的,竟有这种倔强的烈性子,真是让……”

明媚道:“王爷明明好好地,却不肯见,可不是不喜欢了?”

明媚早就知道端王恐怕不是真的病,只是王妃给的托辞罢了,此刻相见了,便也确认了。

端王笑了笑:“倒是追究起本王的不是来了,那好,倒是也跟说说,上回为何就不辞而别,回去之后……派去探望,偏又不见?”

“……”明媚脸色变幻,她倒不是“不辞而别”,而只是羞怕所致,想要适可而止而已,至于后来她不见端王府的嬷嬷,却是因为出了太子那事。

明媚抬眸,看向端王:“因为……没脸再见王爷。”

端王愣了愣,而后却又一笑:“这么说,不是恼?”

明媚意外:“为什么要恼王爷?”

端王笑吟吟地看她:“上回心里闷,吃醉了……糊里糊涂也不知对做了什么,总之是甚是无礼的举止,后来便醉得睡了,醒来后听说匆匆走了,还以为不高兴了,故而特意派了去,没想到又不见……自然就觉得,是因为那些举止而不悦了。”

明媚听他说起上回的事,不免脸红,然而听到最后才觉恍然,继而心酸:原来他竟是这么想的,怪道方才也借口称病不肯见她。

端王又道:“说什么没脸见,才是……有些羞惭,府上放心让过来,却对无礼……年纪又小,自然惊怕,是该没脸见才是。”

明媚听他竟是全然误解了,心头缩紧,脸色便发白:“不是的……王爷……”

端王只当她心有余悸,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叹了声道:“这小东西,真叫本王又爱又恨。”

明媚靠他怀中,伸手捂住嘴,才没有叫自己哭出来,——这一瞬间,明媚很想跟端王说出事情的真相:她已经被太子强占失身,景正卿是因此而怒杀太子,求端王求情,放过景正卿一命。

但是……可能吗?

明媚几度张口,却又把将要涌出口的真相给忍了回去。

如果说了真相,端王能够为此去救景正卿,倒也值得,反正当初失身之后明媚就已经不想再跟端王有任何牵连,早就做好了一刀两断的打算。

如老太太说的,她是个想不开的,因她觉得这样被玷污的自己配不上端王。

所以不想隐瞒。

可事实是,就算她说了此事,下场却十有j□j是:失去端王的宠爱,同时坐实了景正卿杀太子的罪名……甚至还有可能牵连整个景府。

明媚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说道:“王爷,可知道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端王心里自然了然,当下垂眸看她:“是为了景家二郎之事?”

明媚点头,从端王怀中挣出来,床上跪了双膝:“求王爷开恩,救救正卿哥哥。”

端王凝视着她,并不表态,面上露出沉吟的神色,隔了片刻,才道:“明媚,该知道,并不是不肯施加援手……景家二郎正卿,同他见过数面,的确是个极不错的物,说起来,也并不信他跟太子之死有关……”

明媚忙道:“既然如此,求王爷帮忙……”

端王叹了一声:“非皇族中,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关系,皇后本就敌视,如今太子一死,她的仇恨更是莫名加倍,当初还认定是谋害了太子……倘若这个时候替景正卿说情,可以试想想,皇后会是如何反应?”

明媚见端王竟不答应,心中一急,落泪求道:“王爷,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求您,正卿哥哥……他牢里被用刑逼供,苦不堪言,若不想办法,他会死的……”

端王见她苦苦哀求,眼中含泪,很是不忍:“别急别急,让想一想……”

明媚抓住他的胳膊,道:“王爷,只有能救他了,如今又无凭证是他所杀,刑部凭什么就要用刑?他们只是想屈打成招罢了,皇后虽然忌讳您,可是所谓‘内聚不必亲外举不避仇’,王爷只是仗义执言而已,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忌惮他们?”

端王听她说了这两句,倒是对明媚有些刮目相看,当下微微一笑,温声道:“傻孩子,如此求,难道忍心拒绝?只不过也不忍心欺骗,实话跟说,要去求情,并不算是难事,去求也成,但是求不求得下来,保不保得住景正卿的命,才是要紧。”

“王爷的意思是?”

端王道:“皇上虽然圣明,但到底跟隔着一层,且那死的又不是别,皇上也只有这一个太子……再加上皇后旁边,就算仗义执言,替景正卿说情,觉得他们就会听的么?弄得不好,或许反而激怒了皇后……弄巧成拙啊。”

倒的确是这个理儿,皇后痛失爱子,狂杀宫,宫外凡跟太子沾上关系的,也毫不留情,又哪里会放过一个首要可疑之?就算端王肯去说情,据理力争,但毕竟最后决策权仍旧帝后手中。

明媚听到这里,只觉满目漆黑,真真毫无办法,不由地捂着脸哭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二表哥……都是因为……”那个“”还没说出口,忽地觉得胸口有异,明媚怔了怔,举手胸前摸了摸,忽地想到早上苏夫交给自己的东西。

明媚呆了呆,抬手将那信封掏出来,放眼底怔怔地看了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来。

端王正欲安抚,忽地见她举止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拿的……什么?”

明媚看一眼端王,又看一眼那信封,心想:“虽然王爷说他求情也是无用的,但……这毕竟是舅母给的,总要交给王爷看看。若真的不成,那就如舅母所说……都是表哥的命吧。”

当下明媚便擦了擦泪,道:“王爷,这个……是二舅母让转交给的。”

端王很是意外:“二舅母?是……”他想了想,倒是记得的,“是景正卿的母亲……苏、苏可安啊……”

明媚并不知道苏夫闺名,此刻才知道她叫做“苏可安”,明媚便点点头。

端王问道:“这是什么?”

明媚摇头:“也不知,舅母只让把它交给王爷。……大概王爷看了便知。”

端王很是疑惑,目光从明媚面上转到那信封上头,抬手便接过去,低头细细瞧瞧,果真看不出有什么来,普普通通地一则信封,捏了捏,里头似也没什么特别之物。

端王慢慢地转身,将信封撕开,心想:“莫非是她让明媚带来求情的信么?”

里头有两张纸,端王看了一眼,先将其中一张打开,定睛看了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

明媚心想大概那是什么机密,便不曾靠前,只怀着一丝希望问道:“王爷,是什么?”

端王看着上面的数字,随口说道:“这个……好似是……”忽地望见旁边一行小字,便才了然,“哦,是景家二郎正卿的生辰八字……奇怪,为何竟给这个?”

端王犹豫着,便又打开另一张纸,却见上头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四行清秀小字,像是女子的笔记,写的是:

香暖午后,酒醺扶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端王皱眉瞧着这几行字,起初不解,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忽然之间眼神立变,身子一震!那纸陡然就从手中落了下来,飘飘然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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