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反目

苏夫听了，便叫去告知明媚。明媚道：“叫过去？”垂眸沉思,犹豫不决。

若是以前,明媚自然即刻就会答应,可是最近两次跟卫宸相见,都是不欢而散,何况这次要出府去,明媚委实不知该怎么办好,但要是直接拒绝,似乎显得不近情。

看出明媚的迟疑,玉葫问道：“姑娘可是不愿意去吗？”

明媚道：“倒是想去,可又怕闹得不好,倒不如不去。”

玉葫说道：“看也是,少爷跟少奶奶每次都惹得姑娘不高兴,不如就找个借口推了。”

明媚便问：“会不会显得太绝情了？”

玉葫哼道：“姑娘跟他们讲情面，都忘了少奶奶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了？”

明媚想了想，也是，只说：“只不过哥哥仍是好的，比嫂子要明白事理的多。唉，一家子，本该和和美美的才对……”

玉葫道：“姑娘就是太心软了，且让出去回了，说姑娘身子不好，不去。”

玉葫正要往外走，外头有道：“夫让带表少奶过来见姑娘。”

原来卫少奶外头等了会儿，见没回应，便要亲来。苏夫也不好拦她，当下叫个丫头领了过来。

玉葫见卫少奶来了，正好，当下拦住，道：“少奶奶来了，正要去跟少奶奶说，姑娘最近犯了咳嗽，就不去了。”

卫少奶看她一眼，却笑了笑：“明媚的身体是知道的，时不时地会犯些个小病，只不过这不碍事……幸好没什么大碍就行了，明儿是她哥哥的生日，们这京里也没有别的亲戚，难道连她也不去？”

明媚里间听着，心头抽痛了一下：她本来是极爱惜家的，只不过卫宸跟卫少奶着实让她心冷了，不然的话哪里会犹豫着去跟不去？

玉葫说道：“少奶奶，们姑娘不去也好，去了的话，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了少奶奶跟少爷不高兴，岂不是反比不去还糟？”

卫少奶笑道：“轩，瞧这话说的，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就算是平日里再有个拌嘴争吵，那也是一家子，打不惯的骨头连着筋，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难道就因为一场小争执，就惹怒了姑娘，一辈子不上门了？”

玉葫见她忽然间伶牙俐齿起来，态度也很好，不由惊讶。

卫少奶又道：“上回原是性子太急了，多嘴胡说了几句，只不过她哥哥也当着面儿打了了，难道还不够？自己打两下，让姑娘消消气儿吧。”说着，就伸手自己打自己的脸。

玉葫也不拦着，只说：“少奶奶何必这样。”

卫少奶道：“这是应该的，若是因为惹得他们兄妹不和，岂不是的大罪过了？给妹妹赔罪，就原谅了吧……他哥哥还盼着见到她呢。”

玉葫说道：“姑娘身子真的不舒服，不爱动，少奶奶还是请回吧。”

卫少奶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玉葫，也是跟似的，都是外，做不了主，他们兄妹毕竟仍是兄妹，做哥哥的做寿，妹妹去贺一贺，有什么不行的？他哥哥前些日子遇上劫道的，被狠打了一顿，伤成那样，都不许说出来，生怕明媚知道了担心……”

里头明媚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卫宸受伤了？

玉葫道：“虽然是外，可是却是一心为了姑娘好的，既然少爷伤着了，就好好养伤……”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里头明媚道：“哥哥伤的如何，重不重？”

卫少奶忙道：“也没什么，就是脸青了，腿也有点不灵便。不要要紧的伤。”

里头一阵沉默，终于听明媚道：“今儿身子不好，就不去了，明儿……再去看他吧，劳烦嫂子回去跟哥哥说一声。”

卫少奶听了，这才道；“妹妹心里还是惦记着哥哥的，他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既然这样，明儿就让他早早等着了。”看了玉葫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果真回身出去了。

卫少奶前脚走了，玉葫便进内：“姑娘怎么就答应她了？”

明媚叹了口气：“往年都是一块儿过的，何其亲密，如今京里，都是举目无亲的，要不去，就更见凄惶了，好歹也只有这一遭，若他们好，则罢了，若是不好，以后打定主意绝不相见了。”

玉葫听了这话，才没再说什么。明媚道：“再去跟二舅母说一声，明儿出门，老太太那边，亲自去说。”

明媚前去见景老夫，诉说前情。

老太太听了，沉默不言，隔了会儿，才道：“过来。”叫明媚坐榻上自己身边，老太太伸手把她搂入怀中：“就是这么可疼，从来都是为了别着想……这脾气，倒是跟娘一样，真是让又喜，又是担心。”

明媚怔怔问道：“外祖母，娘也这样？”

景如雪去的时候，明媚只有六岁不到，有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只是记得母亲景如雪是个极温柔的，说话从来都温声细气，从来不曾对她疾言厉色过。

老太太抱着明媚，目光中透出回忆之色，略苦苦一笑，说道：“可不是么？是个极为懂事的，就算是为了他委屈了自己，她也不意，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景老夫叹了声，说道：“大概是之前太好了，太听话了，所以以后……以后她居然跟了父亲，而不是一直看好的端王，才叫那么失望……”

明媚垂眸：“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话问出口，心忽然跟着揪了起来：她自己如今的状况，又好到哪里去？

景老夫说道：“问？又怎么知道？因为那件事，很是不喜欢……几乎也不想认这个女儿了，而卫凌看来……”本是恨恨地，然而看着明媚，心想：“那虽则于心中不堪之极，却仍是明媚的生父，何必跟她说这些呢？”

景老夫便道：“比母亲懂事……罢了，不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

明媚一阵迷惘，心中想到：“若是以后跟王爷无缘，老太太会怎么想呢，若是嫁给了景正卿，老太太势必会大怒吧？岂不是也跟母亲一样了？”

次日一早，明媚打扮停当，也无非是淡妆素服罢了，并没格外地装扮什么，苏夫预先给她准备了贺寿之物，不必她自己操心。

景府自派了十数，头前开路身后跟随，加上玉葫四喜两个丫鬟，伺候明媚上了轿子慢行，往卫宸宅子而去。

明媚早知道卫宸这宅子是景睿给他的，到了地方一看，却见地脚甚好，房子整齐，院墙雪白，她心中便先叹了声。

大门打开，卫宸跟卫少奶亲自迎出来，明媚瞧见卫宸脸上果真有着没褪的青紫，几分心疼。

一块儿入内，却见庭院洒扫的也干净，虽非是彩壁辉煌的富豪之家，却也赏心悦目，是个极好住处。

到了厅内落座，卫宸笑道：“本是要请过来住两日的，昨儿嫂子回来说身子不好？如今觉得怎么样了？”

明媚道：“已经好了许多，哥哥放心。”

卫宸点点头，随意似地就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处多留两天吧……咱们兄妹分别这么久了，也该好好地聚一聚。”

明媚有些惊讶：“不必了，已经跟府里说，中午吃了饭就回去。”

卫宸摇了摇头，看着明媚认真说道：“别，那毕竟是外祖母的家里，住着不方便，哪里及得上跟哥哥一块儿住？妹妹就放心住下得了，就如同咱们渝州的家里是一样的。”

明媚听了这话，心里愕然之余，便道：“哥哥说哪里的话，据所知，这里的屋子不也是二舅舅的么？这里住跟府里住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外祖母家的产业。”

卫宸一怔，然后笑道：“原来妹妹是说这个，那倒也罢了，大不了咱们把这处的地方还给二舅舅，再另外找住处，偌大的京城，怕找不到好的落脚地方？也不媳这里。”

明媚听他说的越来越古怪，便道：“哥哥说的这叫什么？叫看，这地方明明极好，二舅舅给哥哥这样一处地方借住，已经是极慷慨的了，哥哥怎么竟不把这份好意放心上似的？另找地方，要找地方谈何容易，哥哥有那个花销吗？”

卫宸皱了皱眉，便说道：“好吧，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么，也有些话，不得不跟说了。”

明媚心头一沉。

卫宸道：“只是有些气不过，为什么上京来，去了两次景府，毕恭毕敬地要拜见，怎么老太太总是不肯见呢？就连舅舅也推三阻四地。而，明明是亲妹子，要见却更难如登天似地，要经过几道门几通的通报？哪里有亲哥哥见妹妹还要前求万求的？”

明媚不语，且等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卫宸道：“故而实忍不了，宁肯让妹妹搬出来跟住，也不去受这个气，他们门高户大的是不错，可也不能这样欺负。父亲去了，是长兄，长兄如父，按理说就是该来照顾妹妹的，这道理说到天上也是撑得住的，没有把妹妹丢给别养着的道理。”

明媚听到这里，便微微冷笑了笑：“哥哥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是入狱，家里无照顾，才入京的，多亏了外祖母照料，不然此刻，哥哥也说不上这些话，不知早死哪个坟头上了。”

卫宸面色一变。

明媚又道：“哥哥也不用说景府门高户大欺负的话，当初哥哥可是亲口跟说了，要住景府的，嫂子也说‘寄篱下’是极好的，怎么如今却翻了脸，不说那些了？”

卫宸皱着眉，说道“妹妹，怎么总替他们说话？们才是一家，才是亲哥哥。”

明媚说道：“自然知道，只不过当走投无路的时候，哥哥却不曾出来助一把，哥哥牢里的时候，用的打点，上下疏通，不是全也仗着景正卿？要了他那么多银两，才够上京的盘缠吧？如今京城也到了，宅子也住了，却说出这样卸磨杀驴的话？哥哥，做要讲良心的。”

卫宸色变：“怎么便不讲良心了？起初不也是毕恭毕敬地上门去拜见了，是他们不待见，一个劲儿地把往外头赶，才冷了心的，他们一心一意地隔开兄妹，其心可诛！难道还要感激他们？”

明媚也变了脸色，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一心一意，什么其心可诛？”

卫宸望着她，狠狠说道：“现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因为妹妹许给了端王，所以他们才怕把妹妹抢回来，将来他们就失了巴结端王的机缘，所以才防贼似的防着呢，现想来，当初他们派去接，恐怕目的就不单纯，妹妹生得本就貌美，恐怕他们一早就打得这个主意，要拿来笼络端王！”

明媚听着这样匪夷所思的话，不知该怎么反应。

卫少奶此刻就说道：“别说这些，吓到了明媚，慢慢地跟她说便是了。”又对明媚道：“好妹妹，哥哥也是为了好，那景府的，哪一个不是狐狸似的？怎么会真心对？只有哥哥……毕竟是一家，不会害，如今就好好地住这里……”

明媚听到这里，便说道：“也没说景府的个个都是真心对，可是的确是他们当初救于危难之中，也救了哥哥的命，如今说出这种恩将仇报的话来，这才是诛心！”

卫宸气道：“！”

明媚却又说：“一家？不会害？倒要问问哥哥嫂子，倘若现没有许给端王，们肯这样费尽心思地骗出来？说什么贺寿，说什么一家相聚，原来都是假的，毕竟还是白心软了！就不该信们！”

明媚说到这里，气得不行，起身道：“玉葫，们走！这里一刻也留不住了！”

卫宸也起身喝道：“明媚！真的不认谁才是的亲了么？看清楚，才是哥哥！父亲死了，就归照料！这道理说到衙门也是通的！”

明媚气道：“照料过么？说什么衙门，竟还想把这件事闹到衙门？”

卫少奶也说道：“们再穷苦贫寒，也毕竟是哥哥，姑娘别一心贪恋着景府的好受用，就不认兄嫂了。”

明媚听了，一挥手，给了这刁妇一个耳光：“贪恋好受用？们当初一门心思往景府钻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让们自立门户，别总想着靠别，们反以为是拦着们的富贵荣华呢，如今却来说这句话？倘若们两个真是好，有那自力更生的志气，就算是吃糠喝粥，也巴不得就跟们一块儿住，只可惜们两个本就是头一号贪恋富贵受用的，要留，也不过是想以此巴结更大的富贵受用！”

卫少奶没想到她竟动手了，捂住脸一怔，然后便哭叫道：“了不得，做妹子的打起嫂嫂来了！什么世道！”

明媚并不理会，往外就走，卫宸上前一把抓住明媚胳膊：“瞎说什么？当真宁肯去景府也不肯跟着哥哥？”

明媚被他握的手臂发疼，却忍着不出声，只道：“好！若是真心把当妹子，想护着，想一家一块儿……答应也成，但有一件，要断了跟端王府的牵连！不嫁端王！”

卫宸倒吸一口冷气。

明媚冷笑，问道：“如何？若是这样，还肯说什么要留的话？”

卫宸恼羞成怒，道：“自从上京后，性子越发变了，竟把长兄也不放眼里了，处处挤兑……”

明媚道：“放手！”

玉葫见卫宸动了手，便去推他：“少爷竟要强留小姐不成？小姐爱跟谁亲近就跟谁亲近，横竖不跟算计她的亲近就行！”

卫宸听了这话，怒从中来：“贱丫头，不教训，竟不知谁是主子了！”反手一巴掌打过去，用上了十足力道。

玉葫猝不及防，被打的身子倒退回去，踉跄倒地上，四喜忙去抢救。

这一巴掌未尝没有震慑明媚的意思，明媚大叫一声：“玉葫！”便要过去。

卫宸重一把拉住她：“今日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景家若来叫回去，就只说自己要留这里的，——就不信，难道他们敢来抢？”

卫少奶旁边得意而笑：“不教训教训她，还真以为自己是……”

明媚气得满眼发黑，几乎晕过去，正于这混乱之中，却听得有道：“这是干什么？”

卫宸听了这一声，身子猛地一颤，便转过身去，却见大门口飞快地进来一个，大步流星如风一样逼近。

卫宸情不自禁地拉着明媚后退。

明媚抬头，乍然看见那，含泪喃喃唤道：“景正卿……”

这一刻，竟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县衙她被张财主逼迫，正也是他，负手现身，就像是一道艳阳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