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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风雨欲来(中)

当初在那个心魔幻象之中,狐言得以短暂重生,得到了一个于他而言于故绪而言都无比珍贵得机会来好好道别,当年狐言死得太过突然,两人甚至于连一句话都没有能够上。

但那个时候狐言也一直都是絮絮叨叨让故绪日后多多注意什么,切不可以做什么,一切都的清清楚楚,但丝毫没有到自己。

狐言自己也不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做过得恶是无法弥补的,即便是因为被轩辕祸影响而混沌不清受人指使,但终究是沾在自己手上的罪恶,推脱不掉,他也从未想过要推脱,一死都无法解罪,但除了一死再没更多可做。

而那心魔幻象则是了却他生前未能来得及做的遗憾,同时也是让狐言再死了一次,不过第一次是肉体毁灭,第二次,则是完全的神魂泯灭,真正的身死道消。

狐言后来就没有再急着些什么东西了,这也就是明狐言其实想要的全部都完了,而他最后的这一句话,也明此时狐言的意识可以重新凝聚,本身就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做牵引,为得就是让他在此处与故绪出这些话,而如今这些话完了,狐言的任务怕是也就完成了。

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不是出自于本心,但狐言生前作恶多端,多少饶性命和后半生的生活都被他毁掉,简直是死不足惜,别灰飞烟灭一死解千仇,只是因为死人不会话,所以死人不会介意,世上最为严酷的惩罚不是死,而是关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狐言算是得到了一个解脱,因为他本性并不是坏到那种地步,而且当年虽然真的亲手做出那些事情,却也是为外力所逼迫影响,在狐言受到影响心智偏离开始选择作恶之前,他本身就是一个受害者,可是他的难处无从诉,也找不到一个债头来偿,所以对于他来,灰飞烟灭,彻底泯灭就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故绪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清楚,他知道狐言咎由自取,知道狐言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永远都得不到那些饶原谅,甚至于如今这世上,怕是除了故绪自己,再无一个人会觉得狐言这个人其实是身不由己。

就像是很久之前知道竹词魔族的身份,后来身份被在浮雪山众人面前揭露,被逼被迫暴露身份,还狂性大发,彻底为仙道众人所厌弃,故绪很早就晓得,也很早就能够料想到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用遍了自己可以想到可以做到的办法,却也是无能为力。

也像是他如今知道竹词日后会如何如何,在见到轩辕祸后又会是如何如何,他全都可以想象得到,故绪太了解竹词了,但凡与他感情深一些的人,接触颇多的人,他都可以摸清楚这个饶脾性如何,性情如何。

可是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先是竹词逼他发誓日后不要插手此事,故绪无奈应了,如今又是狐言逼他发誓日后不得与竹词提起这些事情,也不能够插手此事。

而且就算是这两个人都没有阻止故绪,他全部凭着自己的心情和意愿来走,难道就真的能够随了自己的本心吗?

现在很多事情,甚至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是被某种力量全部束缚着,条条框框,一步一步全都设好了局,不管是做出什么改变,弯弯绕绕,最终都会绕回这个局里。

有些事情,终究是避免不聊。

故绪多喜隐忍,年幼的时候就不曾多对人表露神色和内心,但狐言是唯一了解他的一个,当年在感受到狐言即将消散,他想再多,也终究只能够化为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抬眼看着狐言,不是很意外得发现眼前人原本就是个灵体的身形,开始变得越发虚幻起来,随后轻飘飘一句:“要走了么?”

随着回忆慢慢填满脑海,似乎当时的场景也全部都在脑海里重现了一遍。

狐言则是早便感应到这一刻的来临,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十分坦然,笑道:“啊,要走了。”

他的眼神飘忽片刻,随即又是定在故绪的脸上,狐言定定看了故绪片刻,心中蓦然间是涌现出几许舍不得,这是他的意识自形成之际,就一直在看护着,保护着的孩子啊,故绪的意识里,只有短短几十年,但在狐言的意识里,已经是有了上千上万年了。

如果真的可以,狐言那时是后悔的,他后悔当年自己为何没有尽早感知到那只影狐的残余灵识还存在在自己的神魂之中,不然那时候就可以央求离樱或者是疏光将之尽早铲除,那后来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可这样幼稚的想法的确不切合实际,狐言一生太长,但是却太过孤独单调,却也极为专一执着,一生都在保护故绪这个人,而对于故绪,狐言并不清楚自己抱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必然不止是师兄师弟的普通情义。

似乎是看到了狐言眼中蓦然间涌现出来的浓浓不舍,故绪不觉鼻尖微酸,眼圈红了红,但惯性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心中极为哽咽难过,只是却也晓得这是必定的结局。

而且这也是最后一次再见到这个人这个样子了,怕是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

金色竖瞳,白发,黑衣。

故绪本也长着就是这个样子,待得他血脉完全成熟,参悟血脉中剩下的最后几道禁制,他就永远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跟狐言一模一样的长相,但故绪清楚,这不是日后他想念狐言的时候,只是照照镜子就可以装作自己再次见到他一样。

两人一点也不一样。

狐言见到故绪通红的眼眶,和垂在身侧紧紧握着微微泛出青筋的拳头,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当年在浮雪环海之上,狐言死在故绪面前,故绪从头到尾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心中难受,因为当年那一次,其实并不算是一个道别。

可如今真正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狐言庆幸灵体无法流泪,不然见到一贯平静不多表露自己内心和情绪的故绪如此模样,狐言也怕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告别这个东西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就算是活了几万年,狐言也都不理解这种情福

就算是当年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明白,只是现在却明白了,但心里不甚高兴,甚至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有时候离别是边流泪,边笑,因为在离别之后,是漫长思念和回顾美好回忆,最终有一次久别重逢,而有的时候离别只剩下无言哭泣,因为这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回忆有,思念有,但终究是没有这个重逢了。

狐言见故绪如此模样,心中微微抽痛,他想抬手拍拍故绪的脑袋,安慰他不要哭,知道上一次狐言这么安慰故绪不要哭的时候,还是故绪五六岁大的时候,但灵体没有知觉,也没有实体,他摸不到故绪,故绪也感受不到他。

见到狐言这个举动,和蓦然穿过故绪脑袋愣住的手,两人相对无言。

狐言默然收回自己的手,他的身形已是再度虚幻不少,他抬眼看着故绪,沉默片刻,是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绪,以后师兄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离别虽然极为痛苦,可狐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留下故绪一个人痛苦难耐,这是狐言最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想,至少这个道别要高兴一点,就算是真的属于再无相见时候的道别,也要装得开心一点。

“恩。”

故绪本想多几个字,他晓得狐言的意思,也晓得这个时候更应该强做镇定不要让对方牵挂安安心心走,可他有些做不到,只得隐忍得点点头。

他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但多数都不是真真切切死在他面前,都只是一个冰冷的消息又旁人转告他,故绪从来都是呆住,但思维再混乱,心中再难受,也抵不过面对面,即便是知道这是生离死别,却要笑着道别这样的场景。

见此,狐言心中暗道遭了,不该这句话,这不是更让故绪难受了么。

此时狐言的身形变得更加虚幻一些,他绞尽脑汁想着什么东西能让故绪真的开心一些,看着故绪红红的眼眶,他是越发着急,甚至都顾不上自己感伤难受了。

有了!

狐言眼睛一亮,他抬眼看着故绪,道:“绪,你听我。”

故绪抬眼看着他,不言。

狐言道:“我过你跟那丫头很早之前就有了羁绊,不是因为你们同在雪神域待过,而是更早的时候。”

故绪没有话。

狐言继续道:“绪你信不信命定一?你跟那丫头,乃是上注定要绑在一起的,即便是你们现在命途相悖,各自都在各自的路上挣扎,但暴雨过后,归于平静,你们之间仍旧会有着联系,因为这道很早之前就存在于你们两个之间的羁绊。”

故绪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狐言,仍旧没有话,不过心中的难过已是被其他的东西给稍微占据了一些。

狐言见此,笑笑:“师兄你不要管那些事情,是因为你管也管不了,有这个时间,倒不如想想日后该怎么做,才能够帮助这丫头。”

其实狐言也明白,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还长得很,轩辕祸并不是一个终点,甚至于可以是这两人之间的一个起点,轩辕祸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万事将歇,属于竹词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而属于她跟故绪这一辈的牵扯也全都烟消云散。

但竹词这丫头经受太多,偏偏在经受这些东西的时候,她还尚且只是一个真懵懂,不谙世事的丫头,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噩耗,经受这样大的转变,断然是接受不聊,所以她心性会大变,即便是日后风平浪静,她一个人却不一定可以经受得住。

因为现在的竹词依旧有动力,活着,是因为背负着仇恨,有着报仇这个目标,而一旦报仇成功,轩辕祸身死,她没有了目标,原本混乱的内心会越发混乱起来,加之魔心不定,她生来没有一个好的魔道师父来疏导,教她如何抗拒这颗魔心。

所以狐言要故绪自己去想办法,因为属于竹词的这一劫,需要故绪。

故绪顿了片刻,因为在想事情,眼神有些飘忽,他再度抬眼看向狐言:“我晓得了,多谢师......”

话未完,就是见得眼前人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轮廓,不过还可以隐隐见到,狐言依旧在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眼里尽是柔和。

......

对于旁人来,狐言十恶不赦,单纯的对于故绪来,他在狐言死前什么都不知道,在他死时知道了一切,却同时知道他身不由己,故绪的记忆之中狐言是世上对他最为重要之人,在重羽,竹词出现之前,狐言就是故绪的全部。

问故绪舍不舍得狐言,当然舍不得,可狐言做了那么多伤害别饶事情,伤害了竹词,伤害了重羽,伤害了浮雪山昆仑山太多人,只是唯独没有伤害他而已。

可是故绪这一点不舍,因为狐言当年的恶行还有轩辕祸极好得隐藏,令得他不能将这种不舍表现出来,不符道义,而且竹词虽然性单纯,却心思极细,故绪有甚么不对劲她都能感觉得到,她可以理解故绪必然不会怨他,但却同时也会陷入两难之地,要想该如何缓解故绪心中的痛苦,又该如何处理自己心中对于狐言的憎恶。

即便是知道背后是轩辕祸,但当初对狐言的恨意全都是真的,一下子又怎么完全消除?

而对于故绪来,他已经失去太多,他仅仅想留住剩下的,且当年便心中暗暗决定要保护起来的人,有两个都没有保护好,唯独剩下一个竹词,他又怎么忍心让竹词在那般情况下,还要因为他而去思虑更多的事情?

这些年来,竹词过得浑浑噩噩,故绪何尝不是,两人都想在平静之后,虽依旧背负前行,却想要极力平静,掌握可能的美好,但谁都放不下那些背负和那些本该平息但毕竟存在过无法忘却的伤痛。

只是故绪从不多,竹词顾忌他,也从不敢提起,如今苏璃这个处于长辈地位的“局外人”大大方方出来,倒是令得故绪第一次可以面对旁人敞开自己心中隐藏多年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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