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豹离京,生离如死别
申冉冉担心忧虑的结果没有出现。
第二日,灯芯已残,烛泪累累,窗外还一片蒙蒙的灰暗。申冉冉悄悄揭开被子,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压倒。“去哪里?”和夏问。
“我……”申冉冉迟疑了。她想进宫,进宫问问和秋为何这样对付谢玉衡,说到底,谢玉衡也是为了弟弟才惹出这场通天大祸。
和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别想着进宫。我再不许你去求他,你是我无双王的妃子,要注意颜面。”
颜面,和夏多久没有提起过无双王府的面子了!
她没有当场顶撞,而是用轻柔的语调试图去说服他:“和夏,只要能救谢玉衡一命,我不在乎这些的。何况,和秋哥哥也不是外人。”只有为谢玉衡做点事情,她才会稍微心安。
和夏看出她的心思,说谢玉衡性命无虞,昨夜已经出狱,安置好妻妾,捐出全部家产。
申冉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部家产!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他为弟弟出资四十万两赎命时很震惊,如今的她更加震惊。世间有多少人宁可放弃性命也不肯放弃数代积累的家产?
她抓淄夏的手,道:“带我去找他!”她只想诚心诚意向他说一声谢谢,一声欠了很久的谢谢以及一声道歉。在担忧弟弟生死与娘亲疯癫的混乱中,她混混沌沌的,从未拜访过谢家。
“不用,他已经带着栗四娘子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以他的作为,不管在哪里,都很快东山再起的。你不必担心了。”和夏道,“小院子已经收拾整齐,珠娘随时可以过来,你要不要去检查检查?”
申冉冉喟然长叹,从此不再提起谢玉衡。和夏还特别交待,不要在申豹面前提起,她点了点头。有时候,她也会猜想,谢玉衡,那是怎样奇伟的男子?抛下万贯家财,只带了一个小妾,隐入江湖,从此不知所踪,遥想他的风采,有点类似当年泛舟五湖的范蠡,不觉悠然神往。
日子飞似的过去,转眼,申豹离去的日子到了。申冉冉天还没有亮,已经赶到了申家。
老爷子不出来相送,只传了一声好自为之。
申夫人哭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不肯放手,只如死别一般,口口声声道等儿子回来,再也看不见自己了。在场的人,无不凄然。
申冉冉扶住娘亲,柔声安慰,目光却望向不远处自己的马车,唇边吐出轻叹。车帘不住微微抖动,露出一角青布裙,里面藏了另外一个同样伤心欲绝的女子。夫君就要远离,她连当面跟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娘,你放心,等我立了大功做了将军,就回来看你!”申豹强颜欢笑,甚至装出十分活泼的模样,声音格外洪亮,目光斜向王府的马车。怎么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看见帘边隐隐透现她鬓边的一朵红绒花。
申豹继续大声道:“娘,你别担心,你往后要吃好睡好,千万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这番说话,既是对娘亲说的,也是对珠娘说的。
微微撩起的车帘陡然放下,明显珠娘心中猛然一震。
申夫人如何舍得?似乎只要儿子不在眼前,又会陷入绝地。西北,蛮子们住的地方,缺水,寒冷,干燥,要吃的没有,要喝的没有,就算白面书生去了那里三日,都会变成黑钟馗的。何况,儿子去的是边关,一个不小心就要打仗的,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刀光剑影飞箭如蝗,听到了杀声震天哀嚎遍野,不,她决不允许儿子陷入这样的绝境!
“豹儿,你带娘一起去!”申夫人忽然灵机一动,提出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她还觉得想到了绝妙的法子:“豹儿,娘过去,绝不拖累你,只是能够帮你补补衣服煮煮饭。你累了,娘帮你捶捶背,你饥渴了,娘给你热汤热饭吃,要是打仗,娘帮你拿盾牌,绝不让你一个人辛苦。”
她疯疯癫癫的话语一出口,众人无不心酸。申冉冉心痛地搂住她,与丫头仆妇们又一段好劝。
说好说歹,申夫人只是不松手,说急了,就开始骂,说他们不安好心,送她儿子去死,死在外面喂乌鸦,连根骨头都收不回来。
申冉冉页着申夫人的手臂,硬着心肠大声吼道:“娘,你要害死豹弟吗?皇上要他去带功赎罪,他不去,就是违命抗旨,又是大罪。难道你还想让豹弟再进一次监狱吗?娘!”
一搬出监狱,申夫人吃了一惊,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继而渐渐缩紧脖子,道:“他们不会再抓你去的!不会的!”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眼睁睁望着着儿子随几名军官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申冉冉本想留在娘亲身边安慰她,可车上还有另外一个期待与申豹告别的女子,不得不借口回家,吩咐丫头仆妇们看紧娘亲,自己登车。
珠娘低着头,紧紧缩在角落里。申冉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轻声道:“我送你出城去看看豹弟,跟他最后说几句话。”
身后一阵惊叫与喧哗,申冉冉只觉得车子一震,身后扑来一个人,迅速窜过她身边,扑向角落里的珠娘。娘亲!娘亲竟然挣脱众人的手,跳上了马车!
“哈,你们都在这里!你们都要随豹儿而去,就留下我一个?想得美!”她用力撕扯着珠娘的头发,嘴里不住叫喊,“豹儿,你好狠心哪!要女人不要娘亲!”
申冉冉赶紧去拉,哪里拉得开?申府的仆妇们赶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申夫人架了下车,申夫人还叫个不停。申冉冉嘱咐赶紧送入府中去。
整个过程,珠娘一直由得申夫人撕扯、责骂,不曾躲闪挣扎,也不曾出过声。
申冉冉抱歉地道:“我去看着我娘,车夫会送你去城外与豹弟告别的。”
“珠娘谢谢王妃成全。”角落里传来充满感激的声音,脆生生的。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珠娘清晰的话语。
计划以外的变动,可她放心不下娘亲。如果她早知道珠娘那样刚烈,无论如何,她都会一路陪伴到尾。
谁能预测将来?
谁能吃上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