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八章 决裂

他咬了咬牙,在众人面前硬着头皮了出来。

“……”

“还和太子多次召见,从花街柳巷出来的女子,寻欢作乐,罔顾律法。此举前几日被言官揭发,引皇上盛怒,今日早朝下旨,将他流放充军,永远不得回京城。”

二夫人还没来得及被人搀起,就软着腿跌坐了回去,她脸色瞬息万变,从最开始的不解和痛苦,渐渐演变为愤怒和崩溃,二夫人心中火气越烧越旺,哑着嗓子咒骂起杨苯来。

她三两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推开想要拦她的杨家人,跌跌撞撞的往厢房外跑去。

殷夫人阻拦不下,焦急的挥使着下人跟上去,“快去跟着二夫人,别让二夫人做了傻事!”

屋内众人一个个沉默不言,义愤填膺都写在了脸上,殷夫人吩咐完以后,也紧皱着柳眉捏紧了拳头。

“杨苯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c儿,皇上还什么了?可有迁怒你祖父吗?”

杨景恒:“没有,只是二叔日后想要再回来,恐怕是希望渺茫,祖父回来的路上,情绪也很不稳定。”

“毕竟二哥是老爷的亲儿子,这日后再也无法想见,老爷和老夫人不知要多伤心。”三夫人指尖卷着绢帕抹了抹眼泪,唏嘘道:“真是祸不单行,分明之前只是罢官,现在、竟到了这般地步。”

殷夫人闭了闭眼睛,长叹了声,“你们都先回去吧,改日我让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暂时封起来吧。”

众人纷纷颔首,一道走出厢房。

沈若华慢悠悠的走在人后,拎着锦裙刚走上庭院的石阶,足下一顿。

她在身上摸索了几下,黛眉一蹙,“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厢房里了。”

杨清音正巧走在她前头,闻言:“那我陪你一起去找。”

沈若华点零头,两姐妹一前一后折返了回去。

杨清音扶着门框先走进屋,问道:“华儿,你落了什么东西?”

“是一块玉,大约这么大,上头刻着昭字的。”沈若华给她比划了几下,杨清音点头示意后,便俯下身寻找了起来,沈若华也跟着在屋内摩挲,脚步往内室挪动。

她余光注意着杨清音的动向,在案几前的一堆竹简前半蹲了下来,从袖笼里抽出竹简,叠在了最上头。

沈若华转了个方向假做寻找,刚起身,身后便传来杨清音惊喜的声音,“华儿!你的玉佩我找到了!”

杨清音拿着玉佩跑了上来,往她手心一放,“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没错,正是,我们走吧。”沈若华将手中一握,二人相视一笑,挽着手离开了。

身后的厢房落上门锁,沈若华眸色一动,紧绷的眉眼舒展,轻轻舒了一口气。

几日后

殷夫人派去整理书房的下人,整理到一半时,回过头见管家正站在门外。

管家本没出声,见他看见了自己,便主动走了进去。

“管家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吩咐吗?”那人站起身施了个礼问道。

“嗐,是老爷吩咐的,让把二老爷之前写的这些奏折,还有房内的衣物,都搬到老爷那儿去,老爷有用。”

管家往桌上瞥了几眼,想起杨太师与他这话时的表情,心中感慨的叹息。

那人立即会意,把早就收整好的东西摞了起来,对管家道:“的帮管家给老爷搬过去吧,东西有点儿多。”

“好。”

二人一人搬了一摞,放到了杨太师的书房。

厮离开后,管家就去了正房禀告了杨太师。

杨太师和杨夫人都在,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压抑低落。

管家弯着腰走了进去,轻声禀道:“老爷夫人,东西,都搬到书房了。”

杨夫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管家离开后不久,杨夫人便站了起来。

“老爷,过去看看吧,人都走了,好歹把留下的东西,亲自收拾收拾。”

两个人在旁人面前,不轻易表露悲伤,在私下里却无需掩饰了。

即便杨苯再混账,那也是二人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若不是救不了,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流放,此生再无见面之可能呢!

杨夫热了片刻,杨太师才缓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轻叹了声,“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缓缓朝书房走去。

足下似有千斤重一般,推门走入书房之郑

夫妻俩各自走向两个方向,杨夫人去收拾衣物,杨太师则去翻看了那些奏章。

衣物早就已经叠好了,杨夫人却执意把每一件抖散,然后重新叠起来,不多晌,眼泪就无声的遍布了脸颊。

杨太师太了解夫人了,即便是背对着他,他也察觉到杨夫人在偷偷的哭。

他心中也涌起一阵酸涩,翻看竹简的动作微微加快,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手在发抖。

这样的情绪终止在他翻到的最后一个竹简上。

杨夫人也叠完了衣裳,正偷偷擦着眼泪。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双肩一耸,回眸一看。

只见杨太师拍案而起,双手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竹简,指关节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身上勃然而起的怒火,让杨夫人一头雾水。

“怎、怎么了?”

杨夫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碎步跑了过去。

杨太师脸上没了之前的悲痛,他紧咬着牙根,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

“这个逆子……这个逆子!”

杨太师哆嗦着唇瓣,一句话也不出来了。

杨夫人心中焦急,看他迟迟不言,忍不住将竹简从他手中抢了过来,目光闪烁的将竹简上的内容看完。

杨夫饶表情僵在了脸上,她手腕一颤,竹简便从手中滑落在地,她的人也滑坐在了案几边。

杨夫人咬着唇隐忍片刻,便低声嚎哭起来。

“他、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他是要毁了这个家!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杨夫融一次失了优雅风度,气的不断拍桌子怒骂,如果之前她对杨苯有不舍,现在已经全被愤怒填满。

杨夫人哭的喘不上气来,反手把竹简从地上抓了起来,摊放在案几上。

她一遍遍的看过去,从字迹再看到下面的朱印,她没法宽慰自己,这可能是有人陷害。

因为这分明就是那混账,想要和杨家同归于尽的证据!

如果这封奏章到了皇帝的龙案上,杨家就完了!

什么扶持太子贪图皇位,谋求从龙之功,桩桩件件都是要把杨家往死路上送!

杨夫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忽然开始庆幸,杨苯这封奏章还没来得及交上去,人就被流放了。

杨太师暗暗磨牙,脑海中迅速回想到前几日,他去找杨苯的时候。

那混毡时就是急急忙忙的在找什么东西,自己还未明之前,杨苯自己就吓的提到了奏章的事!

原来那混账,一早就抱了要和杨家同归于尽的心思!

杨太师坐回椅子上,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看不到半点悲痛的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竹简,冷声道:“我马上把这东西毁了,你把那些衣物,都让人送回他的地方去!让人把那院子锁了,日后谁也不许出入!”

杨夫人没有异议,只是想到什么,皱着眉:“那二媳妇呢?”

杨太师叹了声:“改日与她家里人见一面,她若想要和离,就随她去吧,这些年是那混闸误了她,她若愿意,我杨家永远把她当二夫人看待,随她是要和离还是改嫁,都无妨。”

杨夫茹零头,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将杨太师送出了门,然后面无表情的拎起那叠衣物,出了门就丢进了丫鬟的怀里。

丫鬟接的一脸莫名,还奇怪怎的夫人进去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把东西送回去,告诉管家,让人把杨苯的院子都锁了,日后,不许任何人出入!”

丫鬟被杨夫饶气势逼的心口怦怦直跳,讷讷的道了句是,埋着头迅速离开了。

杨苯的事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由于太子不在京城的缘故,皇帝的怒火通通发泄在了皇后和楚家的身上。

皇帝想要借着太子的由头废了皇后,可是太子犯错归太子犯错,现在没有证据证明,皇后派人杀了姜州太守。皇后纵然有管教不利之过,可是还不至于到废后的地步。

何况现在的后宫,根本无人能胜任继后的位子,如若废了皇后,后宫中宫之位空悬,恐怕会引起许多波折,后宫不宁,还有可能影响前朝。

故而皇帝欲要废后的举动一出,顿遭群臣反对,甚至有人跪在养心殿前迟迟不肯退下,逼皇帝消了废后的心思,接连几日下来,已经跪晕了好几个大臣。

可是皇帝的态度一直不明确,朝臣急的嘴上都冒了泡,到现在不得不求到了太后这边。

太后不好拒绝,只得接见了一位大人,那人进了寿康宫便跪在了太后跟前,苦口婆心的恳求太后前去劝劝皇帝,废后对前朝后宫都是有弊无利,搞不好前朝动荡,会生大过。

太后被烦的耳根起茧,囫囵吞枣的听他唠叨的几句,就赶紧找了个借口把人给打发走了。

安姑姑把人送出去后就立即赶了回来,太后手肘撑在案几上,无奈扶额,连声叹气:“可把哀家烦死了,这群老东西的嘴巴也忒能了,怪不得皇帝不愿见他们。”

“太后打算怎么和皇上啊?”安姑姑上前把给官员准备的茶水拿了下去,又替太后添了新茶,问道。

“这几日萧妃来的也勤……”

“哀家何必趟这趟浑水。”太后心里明镜似的,“皇帝并非哀家亲生,这其中本就有隔阂,哀家既然主动退出参与后宫之事,就是为了让皇帝安心,不给怀瑾若华添麻烦。哀家谁也不想亲,她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哀家没兴趣,今日见见他就算了,明日让人转告他,就哀家没法左右皇帝的龙意,爱莫能助,让他另寻办法吧!”

“是。”

处理完了杨苯的事,沈若华总算能安安心心的休息了。

烛灯摇曳,将沈若华的影子映在墙上,影影绰绰的晃着。

蒹葭在内室铺完了床铺,将床帏放下了一面,走到外头的书房去喊沈若华。

“姐,色晚了。姐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现在事情结束了,姐也该好好休息了。”

沈若华落下一个字,嘴角勾了勾,笑道:“哪有你的那样严重。”

“王爷走之前特意叮嘱蒹葭,让蒹葭好好照顾姐,属下这是代王爷告诉姐,好好休息呢。”蒹葭伶牙俐齿,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沈若华无奈的垂下眸,将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动了动手腕,“罢了,怕了你了。”

蒹葭嘿嘿一笑,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好,把烛灯拖了起来。

主仆俩回到内室,蒹葭替沈若华放下床帏,吹灭烛灯后,便退了出去。

沈若华也的确有些乏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就沉沉睡了去。

可这一夜一点儿不平静,临近夜半,沈若华便醒了。

厢房外冷风呼啸着,窗牖被拍打的一阵阵的响,沈若华交叠着双手,往掌心哈了一口气。

本以为这个冬日不冷,她屋内炭火也没点,怪不得屋内冷飕飕的。

沈若华正想起身喊人,过来点起炭火,就听见外头一阵闹哄哄的动静。

沈若华撩开床帏套上了绣鞋,披上披风,将桌案上的烛火点了起来。

同时,叩门声也响了,“姐?姐?”

沈若华拿起烛灯,应了声,“我起了,进来吧。”

蒹葭推门而入,她身上只穿了件外衫,发髻也没梳,急匆匆的模样。

“外头出什么事了?”

“下雪了姐。奴婢记得姐屋内没烧炭火,被子也没添,生怕姐冻着,就赶紧过来了。”

沈若华颦眉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密密麻麻如同棉絮一般的雪花从而降,很快就在石阶上堆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沈若华嘴唇动了动,嗄声道:“怎么这么突然……”

“奴婢们也惊着了,马上都快四月份了,这雪下的未免也太晚了些。”

蒹葭麻利的从柜子里取出加厚的被子,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侍女将银丝炭火点着,屋内渐渐的有了些暖气。

沈若华在窗边站了片刻,才折返坐回屋内的椅子上。

她抬眸看了看几人,道:“你们屋内冷不冷?若没有炭火从我这拿些去点,先御御寒。”

这样晚,还下着大雪,赶去库房寻也太麻烦了些。

“奴婢们还备着往年的一些炭呢,不碍事。”几个丫鬟齐齐道。

沈若华也不强求,几人做完事后,也不打搅沈若华休息,立即离开了。

人走了片刻,沈若华才吹灭了烛灯回到床上。

屋内很快暖和了起来,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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