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流浊水第7章
李波照样不去上工，让吴俊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端着一碗苞米粥来到西屋，对趴在炕上的李波说道：“哎，别在炕上放赖了，吃了早饭，咱们一块下地干活。”
“我头痛，不去了。”
“拉倒吧，左一回右一回的，谁信哪？你也不想一想，村里人一辈又一辈子，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这么干过来的，咱们身强力壮的大酗子怕什么？干点活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你和他们比什么？他们天生就是爬地垄沟的命，谁叫他们投错了胎？”
“这叫什么话？人都一样，不干活就没饭吃，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不吃行不行？得了吧，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在这里给我上政治课了。”李波索性翻身向里，又说道：“我就这个样儿，看谁敢把我怎么的。”
吴俊杰知道再说下去就能翻脸吵起来，只好端着粥碗回到东屋，同德才一家人吃了饭，然后来到生产队。
正在院子里整理牛套绳的王大爷面带笑容对俊杰说道：“你舅不简单呐，给咱们办了件大好事儿。”
俊杰莫名其妙的问道：“他办了什么事儿？”
“队长没跟你说吗？你舅给咱们弄了一台铡草机，已经运到供销社了，小周昨天得的信，今天早晨才告诉队长。这回咱们可省事儿了，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舅舅。”
“铡草机？……噢，我想起来了，我舅那天来的晚上，队长和他说过铡草机的事儿。那咱们今天就去拉回来吗？”
“是啊，就是今天。队长让咱们赶快拉回来，别叫人抢走了。”
俊杰想到自己的牙膏香皂用的差不多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买回来，对王大爷说：“我回去取点儿钱买东西，你在道上等我。”说完之后，小跑回到了张家。
进了房门，看见艳霞在外屋，问道：“你没去上班吗？”
“我有点儿不舒服……”艳霞红了脸，说：“可不是病。你回来干什么？”
“我去供销社拉铡草机，回来取钱买东西。”俊杰说着进了西屋，他看见李波的被褥胡乱堆放在炕上，只好和往常一样为他整理一番，然后掏出钥匙开箱拿了钱和粮票，出了西屋。在外屋，艳霞拿着两元钱对他说：“杰哥，给我捎一瓶雪花膏。”
“行，钱不用拿了。”俊杰出了外屋，艳霞追出来说：“那不行，我怎么能花你的钱？”
“我在你家吃住，用你们家的东西，我花的是谁的钱？我走了，王大爷等着我呢。”
“那等你回来再给你，我不能花你的钱。”
俊杰头也没回，匆匆追赶牛车去了。
秋收后期，俊杰跟了王大爷的车，两人处的很好。他发现老人不但心地善良，也很正直，给他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跟老人学到不少农村生活知识。他对老人敬重有加，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还听说老人的儿子王云峰参军十多年，一直在省军区，去年转业到辽南化纤总厂当了保卫科长，他想把老人接过去，但老人不同意，想在山里过自己习惯的日子，云峰没办法，只好常常寄来钱和物给老人。老人也十分喜欢俊杰，教他使唤牲口赶车，给他讲山里的故事，两人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到了供销社门口，老人说：“俊杰，你去找李吉安，问他铡草机放在哪儿了。”
俊杰进了供销社打听，营业员告诉他在后院办公室，他又跑到后院，找到办公室，看见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正在看着账本扒拉算盘，问道：“你是李吉安叔叔吗？我是龙湾村的，来拉铡草机。”
那个人抬头仔细看了看俊杰，说：“龙湾村的酗子我差不多都认识，你是谁？”
“我叫吴俊杰，下乡来的。”
那个人笑了，说道：“好小子，农具厂的厂长说有个外甥下乡在龙湾，原来是你呀。长得这么漂亮，是他外甥女吧？我和你舅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下乡到这里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舅也和我说过这儿供销社有个李叔，我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我和王大爷赶车来的，想把铡草机拉回去。”
“不用着急，我有个事儿要和你说。龙湾村离这儿远，供销社想在你们那里设个代购代销点。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下地干活也不能顶个儿，你就在村里找一间房子，我给你送货，卖完了结账。你挣我的钱，不用起早爬半夜的，我保证你挣的钱比在生产队干活挣的多。”
“设点是好事儿，方便社员，省工还省力。可我现在是社员，得听队长的安排。”
“你说的也对，不过嘛，这记账摆弄钱，我可就信着你了，你回去跟老张头儿说，这是我的意思，他不给我面子，也得给你舅面子。”
“我先谢谢李叔，我会把话儿带给队长。铡草机在哪？”
“在后院仓库里，你把牛车赶进来，我找人装车。”
等铡草机装上车，用绳子固定好之后，李吉安对俊杰说道：“你回头告诉老张头，你舅对他绝对够意思，铡草机是白给的，还给了一堆易损备件，我看你的面子，运费也不要了，叫老张头按我的意思把那个代销点办起来就行了。现在是晌午，你又是头一回来找我，这样吧，你和王大爷到我家吃饭。”
“不行啊，现在是秋收，队里等车用，俺们得回去。”
“那就等忙过劲儿了，你上我这儿住两天，我不送你们了。”
王大爷赶车出后院的功夫，俊杰到营业室买了牙膏等物品，牛车经过饭店门口时，俊杰说道：“咱们在这家饭店吃点儿饭再回去吧。”
“那你刚才怎么不去李吉安家？”王大爷勒了车闸，说道。
“上那去给人家添麻烦不说，弄不好得贪黑回去，不如在饭店吃点儿方便。”
“那你进去吃吧。”王大爷拿下车上的苞米秸秆，“我喂牛，还得看着它。”
俊杰进饭店买了四个馒头，一盘炒鸡蛋，准备好筷子，却不见王大爷进来，从窗口看见老人坐在车上，拿着自带的苞米面饼子就着咸萝卜条已经吃上了。他皱了一下眉，和饭店的人打了招呼，把买的馒头和菜盘端出来放在车上说：“大爷，我都买了，快把饼子收起来吧。”
王大爷笑了笑，说道：“我吃惯了这一口，你就别挑理了。来，咱们一块吃。”
“这么干吃不行，我再弄碗汤。”俊杰不等老人说话，转身走向饭店。这时，他看见李波走过来，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这个人身材高大，头发卷曲，从鼻子到耳根都是胡茬，眼睛虽然小，但不时流露出傲慢的神色，给俊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李波对俊杰“嘿嘿”笑道：“真是个巧，在这碰见你了。我来介绍一下，”他指着那个人说道：“这位是从临海下来的赵智勇赵大哥，道上的朋友都叫他虎哥。”
“我叫吴俊杰，是和李波一块下乡来的。”俊杰握他的手感觉很凉，好像握着冰块，心想，这个人一定有把力气。
“走，咱们进去，边吃边说。”李波说道。
三个人进了饭店，找了张空桌坐下来，李波去买了四盘菜，又从背袋中拿出一瓶酒，说：“虎哥，这酒是咱俩的，我这位兄弟滴酒不沾，没办法。”
俊杰看见那个人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吃喝一阵后，姓赵的去了厕所，李波对俊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虎哥吗？因为他的外号叫黑虎，他在临海名声很大，随身带着七节钢鞭，抡起来几十个人别想靠前。他不光是会点儿功夫，力气也大，二百斤的东西他能扔两丈以外，我听说他是从小拜师学的艺，绝对有两下子。现在嘛，是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可这不要命就怕遇到能行的，你和他交上朋友就是运气，提他的名号就没人敢碰你。”
“那也不能胡来，公安局可不是吃干饭的。”
“现在的公安局算什么？高阳镇派出所让人砸了不说，还在屋里拉了一泡屎。要说他们对付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那可有一套，别的嘛，就是吹牛了。”
两人正在说话，有五个青年进了饭店，其中有个人，俊杰觉得面熟，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他是同车下乡的那个喧子。他们五个人一张桌，凳子少了一个，喧子伸手拿赵智勇坐过的凳子，李波一把夺下来，口中骂道：“你那眼睛留着撒尿，嘴巴留着拉屎吗？也不打听价钱就敢伸爪子，找病啊？”
喧子轻蔑的说道：“李波，我原来以为你还是个人，没想到我看走了眼。”
“放你妈的圈屁！滚远点儿，别找不自在。”
“骂谁呀？你鼓什么腮帮？谁怕你吗？”
“老子骂你就是瞧得起你，不服气就出去遛遛。”李波说着站起来，俊杰急忙拦住他，说：“为了一个破凳子打架，值吗？我不坐了，把凳子给他。”
喧子也站起来说：“现在给凳子不好使了，他骂人怎么解释？不就是想动手吗？走哇？”
李波推开俊杰，指着店门对喧子说：“请！”
喧子抬腿往外走，李波紧紧跟在后边，在喧子一只脚迈出门槛时，照着他后腰猛蹬一脚，喧子没防备这一手，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扑倒在门外，李波上去又踢又踹，痛得喧子嗷嗷直叫。喧子的四个同伴一看不好，立刻扑向李波，同他撕打起来。赵智勇回来眼见李波要吃亏，大吼一声飞身向前，一出手就打倒两个人，又把一个人提起来扔到路边，最后一个急了眼，从柴垛抽出一根棒子朝赵智勇挥去，但他的棒子还没打着人就被抓住了，同时被抓住的还有他的头发，不知怎么搞的，他又一下子趴在地上，赵智勇抬腿又把他踢到一边，瓮声瓮气地喊道：“不想死的就滚远点儿！”
五个青年知道这是撞了墙，他们爬起来互相搀扶着慢慢走着，喧子回头说：“李波，我会去找你的，你等着吧。”
“呵！你还撅腚不服哇！行啊，你什么时候身上痒痒了，就来找我，老子肯定陪你玩儿。”李波说完，拉上赵智勇走进饭店。这时候，有一个叫花子正坐在李波的座位上大吃大喝，李波过去二话没说抓着他的头发生生拖到门外，又是一顿拳脚，打得他满脸是血，把那些围观的人吓得四散而逃。
吴俊杰也看得心惊肉跳，他匆忙来到牛车边对王大爷说：“咱们走吧。”
王大爷松了车闸，赶车走了一段路程后问俊杰：“你怎么不说话啦？还想着刚才打架的事儿吗？”
“我害怕出事儿，李波太狠了，为了一个破凳子，打起来下死手，这也不值呀。”
“你认不认识那个帮李波打架的人？”
“以前没见过他，李波说他叫赵智勇，外号叫黑虎，是从临海来的，会点儿武术。”
“你千万别和他们搅在一起，这帮小子早晚得捅出娄子。李波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刚才我是因为想买碗汤才和他们碰面的，要不，我根本不想搭他们的边儿。”
回到生产队卸了车，俊杰刚要走，王大爷叫住他并递给他一个纸包，还有没还给饭店的盘子，俊杰一摸纸包，知道是馒头，说：“你没吃呀？那就拿回去吧，我不要了。”
“不用，我吃东西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你别多想。”
俊杰拿着馒头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无话可说，只好带着馒头和盘子回到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