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是缘？是孽？
慕雪怅然地立在风中，微风拂过她依然年轻的脸，慢慢地，这样一张明艳的脸庞上浮起了一道道狰狞皱纹。残酷的岁月，痛苦的过往，已经夺去了她太多太多了。如果慕白不思进取，那么她的憔悴与忧虑，会如同毒液一样，渗透吞噬了她。
说不定，那一天，她还会让西洛女皇给送了回去。
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雪公主，有没有看到我家公主。”慕雪缓了一下，回头看着刚刚轻唤她的人。眼前这位美丽的宫女，有着与梅洛睛一样的刁蛮眼神。慕雪约摸猜得到她就是梅洛睛的贴身宫人施若琳。
她温柔地笑，指着梅洛睛离开的方向说道：“刚刚离开了。”
施若琳道了声谢，匆忙地赶了过去。
日渐上中天，虽然不热，却让人烦燥，耳边，洛河水呜咽作响，直让宋天昊心绪越来越差。
本来，他就已经心情不佳了，没想到到了这里后，久久地等不到洛雪嫣出现。看着日上中天，他觉得很难再等下去了。
回想昨晚回去后，义母林素儿的那一番义正言词，他迷茫，心酸。
她指责他，不该忘了死去的母亲，死去的亲人。
她更说道，他竟然和仇人的族人相恋，根本就是对自己母亲的背叛与侮辱。
她还说道，他如果再如此下去，定然会让母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那一刻，宋天昊的心痛得无法形容，与其说他忘记了，不如说他是淡了些，从认识女扮男装的梅洛睛开始，他的心面的痛楚时不时都被她化解了。只是，他没有忘记，更不敢忘记。母亲临别时的眼神他还历历在目。阵阵的揪痛，撕裂了的心肺，又一次让林素儿给挑了起来。
“说不定她在得知你的目的后，会恨死你。这样的人，你还敢再爱下去吗？”
宋天昊倒退了一步，无力地靠着身后的椅子，那时，他连反驳都做不到。
他只是痛苦地硬哽了一下，心泪，如血，鲜红得可怕。
“别再说了，素姨。”宋天昊声音撕哑得厉害，有些颤抖。
林素儿凄苦地哭了起来，直抹着眼泪。
“我不说，不说的话怎么对得起小姐，对得老爷与夫人呢？”
“够了。”宋天昊朝着洛河水大声地吼了出来，痛苦地想要撕喊出来。
多少年了，这样的痛苦他还要承受多久。它直逼着他，让他一刻都不能停息，从前，他只为了复仇而活着，心里，耳朵里，总会听到母亲的痛哭的声音，她的恨，就是他的恨，他不断地鞭挞着自己，要将高高在上的女皇扯下皇位，让梅洛姓一族付出鲜血的代价。
只是，洛雪嫣，她不该无辜受到牵连。宋天昊无力地看向天空，想到了她微笑倾城的模样，心里徘徊了起来。
不管义母林素儿说了什么，他都没能改变来付约的决定，没想到，却只有他一个人到，洛雪嫣的影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天空晴朗，看不到一丝云彩，偶有小鸟翱翔而过。宋天昊的心里却是乌云一片，只觉得暴风雨正在那里翻腾狂作。
是留、是走，是缘？是孽？
……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堵得难受。
看着日已偏西，他缓缓地闭了了眼睛。白马漫步，原本应该是潇洒俊逸，飘飘若仙的白衣背影显得失魂落魄。
如果命运真的连他所爱的人都不给予的话，这一段人生，除了痛苦，还有何言呢？
眼见日已偏西，梅洛睛急火攻心，一路上策马狂奔，好几次，差点就撞到了人，更是让路过的街市鸡飞狗跳的，骂声一片。
她更不顾悬索桥椅不已，一路鞭马前行，到了与宋天昊约定的地方时，她差点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连喘得厉害的气都来不及调整一下，梅洛睛跳下马，沿着河岸边，边跑，边大声呼唤宋天昊。
洛河水哗啦啦地呜咽，偶而一声的鸟鸣，甚至连极为细微的虫叫，还有风吹着刚刚冒出绿色的苗头的野草的声音，她都能清晰地听到，除了宋天昊的声音。梅洛睛越来越急，呼唤的声音也变得撕哑颤抖伴随着声声的哭腔。
宋天昊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来，给梅洛睛的感觉就像是在梦魇中宋天昊突然消失了去，她抓不住那消失的影子一样，空荡荡，令人心碎，撕心裂肺，瞬息间窒息。
“宋大哥，宋大哥……”她呢喃着瘫坐了下去，无神地看着洛河水，斗大的珠泪颤抖着掉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宋天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梅洛睛如在瞬间听到了天赖之意，煞时间，她站了起来，转身，激动、凄然、悲喜交加、似哭还笑。
宋天昊，一袭白衣胜雪，玉树临风地站岸边，以河为背景，如画中人儿走了出来，脸上，眼里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冰冷，而是淡淡的，布满了怨念。
她风一般地扑向了宋天昊，第一次表现得如此的真执与迫切。
宋天昊低沉哀怨，在抱住了梅洛睛的瞬间瓦解了。
“你再不来，再不来，我，我……”他说不下去，双手用力地触摸着她，就好像，这一刻只是在梦幻之中，并非真实的感受。
“宋大哥，宋大哥……”梅洛睛此刻的心情难以表达，只是一声声地唤着他，紧紧地拥着他，伏在他的胸前，低声饮泣，生怕他不见了一样。
心在一瞬间拉近，近到连丁点细缝都没有，亲人的反对，命运的折磨，这一切都不再是困难，只要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呢？”好一会，宋天昊轻柔地抚去她的泪珠，心痛地问了一声。
梅洛睛情绪还没能复原，边泣声，边回道：“姐姐不让我出门，让绊住了。”
宋天昊怔了一下，却原来他的心上人也与他一样，正受着同样的苦楚。
“雪嫣，雪嫣，”宋天昊又一次将她紧拥，深情地呢喃。
这一刻，他不想再放开她。什么世俗理念，什么国仇家恨，他不想再去记起。
也许，素姨说得不错，他真的是个不孝子。
想到了林素儿，宋天昊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一阵阵的，好似母亲的声音。
“天昊，你要为娘报仇。”
“天昊，只要你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天昊，你必须报仇……”
“天昊，娘只想你能平安幸福。”
“天昊……”
“天昊……”
原本此时，他应该是幸福的，母亲陌生的声音却突兀地冒了出来，一声声，是声讨，是爱怜。他痛得无法呼吸，啊的一声，推开了梅洛睛。
就如上次在海边失态一样，他气喘得厉害，双眼通红，神情溃散。
梅洛睛又一次吓到，“宋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没事。”好一会，他才调整了过来。
“天昊，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的所有企图，还会像现在这样爱你吗？”林素儿的声音又一次在脑中响了起来。
宋天昊在瞬间又顿住了，心揪痛得厉害。看着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关怀倍切的梅洛睛，他彷徨了起来。
“雪嫣，如果将来，你发现我骗了你的话……算了，不说这样。”他欲言又止，让梅洛睛大为奇怪，急切地问了一声：“宋大哥，你骗我什么？”
“没什么？”
“宋大哥？”梅洛睛重重地叫了一句。
“雪嫣，我对你的心，不曾有一丝丝虚情假意。只是，怕有些事，你会怪我……”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又一次顿住。
若是以前，梅洛睛定然会不高兴，可坠入了情网中的她，似乎连思考都变得傻呼呼的。她甚至还手轻捂了宋天昊欲言又止的嘴唇，“宋大哥，别再说了，我知道，只要你爱雪嫣，其他的事，于我，又有何伤呢？”
宋天昊也是变得很单纯，这样的一句誓言，就能使他在刚刚的矛盾当中心清了起来。他又一次将梅洛睛紧拥入怀，感慨万分。
洛河水，呜咽作响，哗啦啦地向东流去。风吹扬动着丝带、秀发相缠，梅洛睛觉得此刻已成永恒。
“放开她。”慕白的一声怒吼极是煞风景地从背后响了起来，梅洛睛还没来得及离开宋天昊的怀抱时，就觉得手臂被他狠狠一扯，一个打旋，她转了一圈，竟然稳稳地跌入了慕白的怀中。
“是你！”宋天昊心里咯噔的一下，脸上黑得结冰。眼前长相精致到让他都自愧不如的这男子，打从赌场开始，就一直缠纠着洛雪嫣，每一次，他都如痞子一样，戏谑、风流。自从上一次在巧州后，他似乎变得霸道了起来。
更甚者，他曾说过他是雪嫣的未婚夫。
不管他是与不是，宋天昊都觉得这个男人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如同百兽之王，在遇到了敌手时，散发出凌厉的杀气一样。宋天昊与慕白用眼神对峙了起来。
“慕白？你干什么？”梅洛睛是怒火心生，这个北疆王子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了，本来还对他渐渐改观，没想到，他竟然敢跟踪她，还大胆破坏她与宋天昊的约会。
“我干什么？”慕白莫明地凄厉一笑，又冷哼了一声，也不理宋天昊与梅洛睛的反应，拽着她的手，往自己的马那边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