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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珠帘6

“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一弦一动,一歌一泪,如泣如诉、如哀如怨,如月下寒梅傲雪独放,又似湖中睡莲凄然凋败,清冷中是孤伤,忧郁中是绝望。

一曲琴声是离情?空等待,等成迫不及待。伤心海,竟已心如死海!

这是魏夫人(1)的一首《卷珠帘》,此曲凄痛,肝肠寸断,倾诉了女子对爱情横遭不幸而触发的悲苦与绝望,以及对薄幸男子的不满和诘责。勾画出女子由对幸福的追求、向往、期盼急转为对于不幸命运的怨恨、悲伤、懊悔,痴心女子、佳人薄命,令人闻之悲恸,悱恻顿生。

赵昂豁然起身,按在桌上的手,轻轻攥紧,越来越紧,攥得锦布欲裂。

这琴这歌,这影这情!

水晶珠帘,音音如诉,和着那一曲悲歌,隔绝了帘内泛滥的泪水与哀戚。女子朦胧轮廓,于一帘璀璨中隐隐若现,若有似无的抽泣声,痛断心肠!

赵昂倏然夺步上前,修长的指,撩动一帘水晶珠玉叮当欲碎,帘幔揭开,抚琴女子颤然举首,泪眼朦胧,面容消瘦,却分明仍是那横波美目,流情欲诉,含烟黛眉,凝霜欲雪,水晶珠帘映在那清柔剔透的目光中,是隔世的朦胧,是绝世的凄艳,女子一身如雪绸裙,勾勒玲珑婀娜的身量,长发高挽,泻落一肩旖旎,发间绽放淡淡粉嫩的雪莲花,更衬得她若出尘仙女,脱尘娇艳、美绝尘寰!

赵昂攥紧水晶珠帘的手突地加力一扯,一帘珠玉散落,散作青砖石上滚动的悲伤,似女子晶莹泪滴,滴滴欲碎!

“纤纭……”赵昂几乎失声,上前一步,扣紧女子瘦削肩际,眼神是哀、是念、是懊悔,抑或是悲痛自责:“你……”

颤抖修长的指抚上纤纭消瘦的脸颊,声音哽咽难言,纤纭却微微笑了,凝白削瘦的手腕,自广袖中伸出,轻轻隔开赵昂扶着自己的手:“皇上,别来无恙?”

淡漠的眼神,疏离的口吻,令赵昂心头剧痛,他迎身上前,几乎将琴台撞到,目光颤抖着,似将她一万遍也看不够:“是你,你还活着,还活着?!”

纤纭涩然一笑:“心已经死了。”

赵昂身子陡然一震,冷峻眼眸泛着淡淡破碎的异芒,他摇首:“纤纭,朕知道,你恨朕!”

纤纭漠然转身,刹那,泪水滑落在唇角边:“我谁也不恨。”

那一滴泪映入赵昂眼中:“跟朕回宫,朕会用一切补偿你!”

乍见纤纭,赵昂心内翻江倒海,人说乱世红颜易凋零,只是纤纭,她偏偏生在了自己的后宫中,寂寞枯败,因着自己所谓的宏图大业、江山天下而不得不葬身火海,过去的每一个日夜,他无不生活在煎熬中,他每日必在“水芙宫”饮一杯茶,品味其中的苦涩!

他无能为力保护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她?他曾无数次的想过,自己无法给纤纭安稳的双肩,又叫纤纭如何能倚靠着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纤绾缓坐下身子,纤指拨动琴弦,微一用力,琴弦铮然而断,指尖猩红滴落,纤纭望着,苦涩的笑:“皇上,你用一切补偿我?可能令这鲜血不再流?”

赵昂低身,望着她凝腻指尖殷红滴血,握紧她的手,含在口中,温柔的吸吮,可是源源不断的血仍旧猩红在指尖上,赵昂愈是急切的想要吸干它,它愈是流淌得殷红凄艳。

纤纭冷笑:“伤口愈合,非一朝一夕,你……又有多少耐心可以为我?多少庇佑可以给我?”

赵昂一怔,握紧她的手颤然一抖,他抬眼看她,看她的目光幽寂,空洞无光,他心中一凉,如此憔悴的容颜,这般苍白的美丽,伤痕累累的眼神,令人惊恸。

“再给我一次机会!”赵昂凝望着她,殷切目光祈求着她眼神的一丝动容,纤纭却面色一沉,眉心紧紧蹙住,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按住心口,轻轻咳嗽,赵昂一惊,轻抚她的背脊,她却咳嗽的越发剧烈,身子亦随着微微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赵昂将她揽在怀中,摩挲她冰凉的身体,纤纭只是不语,一阵阵咳嗽不止。

“吃了很多苦?是不是?”内疚、自责,从不曾消减的一国之君,此刻沉痛至极,从来凌厉的美人,如今憔悴如此,怎么不令心内悲凉?

“走,我带你回宫,请最好的御医!”赵昂拥她起身,纤纭却挣开他,一个踉跄跌靠在横台上:“不……”

纤纭掩唇轻轻隐忍着心口汹涌的寒意,赵昂凝眉:“为什么?就算你不要原谅我,至少……要我将你的病看好。”

纤纭摇首,冰冷的手指,被赵昂抓住,赵昂心疼的望着,他不再称朕,他不再有一丝一毫居高临下的姿态,在她的面前,他只是一个充满愧欠与心痛的男人:“跟我回去,纤纭,就算……是我求你!”

纤纭咳嗽愈来愈是剧烈,她颤颤抬首,气弱如丝:“皇上,我……可是被万民唾骂、百官不忿的祸国妖妃!”

凄然一笑:“皇上,我要如何回去?以何种身份回去?祸国妖妃死而复生,那么……不会再引起朝中混乱?民意沸腾吗?皇上,今日一见,便就此别过,想我这样的身子亦是时日无多,只望皇上霸业可成、大瀛天下千秋万代!”

泪水飘零零落下,是她从不曾有的脆弱与纤柔,她,从来都是盛气凌人、声势凛冽的女子,纵是有这天姿国色,亦不曾有过半点柔约与婉然,如今她这般情状,怎不令心内血液腾腾,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此时此刻的眼神,纵是铁石心肠亦为绕指柔,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一声叹息:“再信我一次!”

纤纭依在他的怀中,这一次没有推开他:“相信你什么?”

赵昂身子一震,坚声道:“我会弥补你,我之前所有欠你的!”

拥着她的手臂深深加力:“纤纭,不论这些个日子你受了多少伤、多少苦,让我为你疗伤,让我……给你保护,我赵昂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令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泪水不期然滑落,这般动情的言语,仍令纤纭心间有微点暖意:“那么,你要如何向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交待?”

赵昂将俊脸深埋在纤纭颈侧,深深吻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接你回去,狂风暴雨、山崩地裂,我……都要带你回去!”

他受够了良心的谴责、相思的劫数,再见到至心深爱的女子,如何还能放她离去?

“你会保护我?是吗?”纤纭明知故问,赵昂点头:“我,一定会保护你,若令你再受到半点伤害,誓如此琴!”

言毕,一掌挥去,琴毁桌塌,一声震惊“望海楼”,满地碎琴,却令纤纭眼神酸涩,她这一生,便好像这碎裂的琴,本可奏出美好的音律,却被无数次劫难连番打击,一次次摧毁、一次次碎裂,若她没有记错,这已是第三次!

碎琴亦碎了心,纤纭仍旧不语,仍有他抱住,任由他心口忐忑起伏。

半展珠帘之外,落寞的男子望着相拥的人,目光茫然,唇角有苦涩的牵动,是子修,他分明看见,纤纭眼中闪过阴冷的光,眉梢儿挑动冷厉几许,他默默叹息,皇上,你我真真同病相怜,您可知,如此深情,却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只是她复仇的工具,如此言诺,亦只是她心里的笑话罢了。

她的眼中心里早被人占据得满满的,再看不见世间真情,人心暖热!

她只有仇、只有恨!

她的生,或许,只为了有朝一日,死而瞑目!

子修缓缓走出雅阁,心内悲伤如潮,纤纭,好一招以退为进、步步为营!

分明是那般想要回到皇宫,却硬是叫赵昂开口求她,而她,却是一副楚楚可怜、万般无奈的情状,这一次重逢,纤纭,依旧是那个绝色倾城的女子,可她的心机却深沉了许多,从前她只会咄咄逼人、好强凌傲,而如今,她似已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示弱、学会了敛锋掩芒,声色不露!

突然觉得很可怕,爱上这样的女人,便是注定一生的沉沦,无论是他,还是欧阳夙,还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都逃不过这致命邂逅、美人劫数!

纤纭,但愿你得偿所愿,但愿,我可以忘记你!

这一次,是真的忘记!

…………

(1):魏夫人:魏玩,北宋女词人。字玉汝。襄阳人。出身世家,是诗论家魏泰之姊,北宋丞相曾布(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的弟弟)之妻。自幼博览群书,成年后极力提倡并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多次受朝廷褒奖,封鲁国夫人。着作颇多,以诗词见长。着有《魏夫人集》。朱熹把她与李清照并提,言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李易安二人而已。

下章开始新章节《凤还巢》,大家多多留言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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