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乐师洛砚·相见
习惯了一个人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的在深宫的走廊上迈步，习惯了抬头看那楼阁上，迟迟不能熄灭的孤灯，也习惯了，站在空荡荡的台阶上，聆听那由远而近的乐曲声。
一个人，在雨夜里走了很久。走得累了，才惊觉到了曾经总是驻足的地方。习惯性的坐在门前，静静的听着那首熟悉的曲子。
“瑶晔，瑶晔……你怎么了？”
坐在大雨里，和着乐曲声，仿佛看见那个总喜欢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年，穿过雨幕向着她狂奔而来。声音里，带着对她的关怀。
渐渐的，渐渐的，少年终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伸出手，泪水盈满了眼眶。可凝眉的少年，却在大雨里，抱住了一个在雨水里倒下去的少女，紧紧的抱着，像是搂着挚爱的宝贝。
她，触摸不到少年那温暖的手掌，以及，能让人心安的怀抱。泪水，不小心，就在大雨里落了下去。全身湿淋淋的坐着，心，突兀的刀割一样的疼。
洛砚。
那个少年，叫做洛砚。会吹好听曲子，弹奏美好乐曲的洛砚。
宫廷的乐师，洛砚。
自从三年之前被废掉了两双手，他的手，便只能用来弹琴了，连箫都握不住，何况是剑。
颜烈是多么精明的人，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
所以，她亲手废掉了他的双手。纵然那日下手的时候，她心如刀割。
可就是这样，颜烈还是不愿意放过洛砚。直到她亲自开口，他才答应放掉他。可他却不再是谁的侍卫，变成了乐师。
洛砚，我有多少年，没有再握住过你温暖的手了呢。
这些天，看见风玉芊陪伴在你身边，一夜一夜的听你弹奏曾经吹给我听的曲子。
我终究，原谅你了。因为就在慕容颜烈想要赐死你的那天，我突兀的想起那年，你浑身是伤的躺在我的怀里，握住我的手，说瑶晔，不要。
疼痛的神情，这一刻我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思绪，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她与洛砚在桃花坡上玩耍嬉戏的日子。
“瑶晔，一个人在雨里发呆做什么？快回去吧，莫要受凉了。”
门，在那一刻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挺拔而颀长的身躯，略带沧桑但依旧俊秀的面庞，以及，那双长长的眼睛，和飞入鬓角的扬起的剑眉。
“受凉？哈哈……如果受凉会死掉的话，那也是好的。”
瑶晔在他的略带责备的声音里，抬起头，抱膝，不去看他。嘴角，重新泛起漠然的微笑。
“瑶晔，别说那样的话，多让人难过。”
凝眉，与记忆里的少年一模一样。白衣的男子手里拿着箫，责备似的轻声对瑶晔说道。
“那么，洛大人认为，我该说怎样的话呢？声泪俱下的感激你，多谢你的关心么？”
漠然的站起身，瑶晔苍白的面容，竟被屋里昏暗的灯光照的有些柔和。泪痕在脸上，和雨水滴落的痕迹混在一起，看不见。
“瑶晔，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原谅我么？”
洛砚静静的，哀伤的望着背对着他站着的女子。看见她瘦弱的肩膀，在大雨里颤抖着。
往事一幕幕，那些心里的伤疤，重新被揭开。大火与呼喊，无休止的从遥远的记忆里蔓延而来。
瑶晔皱了皱眉，转身，愤怒的直视洛砚的眼睛：“原谅你？！哈哈……洛砚，你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了。你和慕容颜烈，都是一样的。你们，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的。就是我死了，都会将怨恨的种子洒在这里，永远提醒你们，你们是背叛者！！”
愤恨的指责着，眼睛里，却有泪水重新开始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在多年前的那场大雨里，被雨水浸泡的屈辱，终于穿过雨帘，冲击她伤痕累累的心。
“瑶晔！”
被她的话语刺痛了眼睛的洛砚，皱眉低声的唤了瑶晔一声。再抬眼，眼睛里，竟也有了盈盈的泪光：“你……你变了。”
记忆里，灿烂微笑的少女，在阳光里笑的异常温暖。她在桃花纷飞的季节里，伸出手，笑着说洛，我带你去看桃花吧。
“我是变了！！洛砚，当我亲眼看着枫琉国灭亡在你们手里的时候，我就，不再是瑶晔了。”
是的，我，不是瑶晔了。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洛砚在她的话语里，笑的苍茫。笑容，温暖而哀伤。眼神，游移在雨水里，似乎陷入多年前的回忆里。陷入，多年前相互依偎取暖的那个雨夜。
“瑶晔，你忘了么？我们，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皱眉，温润如玉的男子，白色的衣衫，与她的形成一色，那么的相像。连眉宇间淡淡的疼痛，都是那么的像。
“哈哈……”
听见洛砚的话，她在大雨滂沱的夜里，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那样的笑声，穿过那遮挡月华的乌云，穿越到那些荣辱与共的日子。
少女倔强的脸，在风里浮现出来。苍白的面容，倔强的让人心疼。少年在她的身边，默然与她对视，看见她嘴角漠然的笑意。
可惜，那些日子，终究在多年前，就已经一去不返了。而今，站在这里的瑶晔和洛砚，已经不再是那年固执的想要守护彼此的少年男女了。
所以，一切都已经改变。
“既然相依为命，可到最后，你却背叛了我……”
冷冷的笑着，白衣的女子，跑进大雨里，转身，对着洛砚愤恨的呼喊，泪流满面。雨帘隔着两个人，彼此，看不见那张流泪的面庞，“都背叛我……”
洛砚在她回荡的笑声里，悄悄的拭去嘴角的泪水。看见女子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继而抽噎着跌倒在大雨里，放声大哭。
那些年的屈辱和委屈，仿佛在多年后，随着这落下的大雨，被释放出来。
“瑶晔……瑶晔！”
洛砚的心，在那一刻撕裂般的疼痛，记忆里的少女，在大雪飘扬的那个夜里，用力温暖他的情景，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奔跑过去，将瑶晔紧紧的搂在怀里。瑶晔在他的怀里，哭的异常惨烈。她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感觉洛砚的眼泪，随着雨水，一起滴落在她的肩膀，冰凉。
抬起头，挣脱那给予她温暖的怀抱。她摇摇头，在大雨里奔跑而去。声音，穿过那细细的雨丝传来，苍凉中带着绝望和悲伤：“洛，你和慕容颜烈，都不能被原谅了，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