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刚刚瞬间的恐惧终于幻化成簌簌地落泪，泪水像散了线的珍珠似地一颗颗清晰地落在肖诺的手背上，让他的心也一阵阵地抽紧。

“又是那个梦……”从麦歌的哽噎声中亦能感觉到瑟瑟的颤抖。

肖诺很不解，但还是淡淡地笑着，像一缕细碎的阳光驱散她心里的暗淡。帮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头发，冰凉的手指落下，从脸颊上轻轻滑过，让她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四周静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存在。

“老重复做同一个噩梦吗？”原本磁性的声音更动情了几分，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麦歌用力地点了点头，平静下来靠回了自己的位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斜坡。好像支离破碎的幻觉在渐渐侵蚀着早已空白的记忆，试图占据空荡荡的位置。

“斜坡……”好似自言自语地漫长回忆，却只剩下让人困惑的两个字。

“斜坡？”前面确实是斜坡，肖诺还顺便朝周围看了看，确认了下是不是有特别的东西，但除了山还是山。

“我老是梦到整个人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然后呢？”

“没了……”

肖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再问下去增加她的心理负担，而是安心地拍了拍她的背，启动了车子往后倒退着。

“你小时候在斜坡上摔倒，或者是掉下来的经历吗？”

麦歌有些许迟疑地摇了摇头。这个斜坡她只在梦里见过，却一直都记不起关于现实的事情。

“我们绕路走。”肖诺当机立断，表现得很镇定，但心却更沉了，太多的故事里又有了新的伤痕。他一只手打着方向盘转弯，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左手。

车在新建的癌症康复中心停稳，麦歌回过神来，脸略微红润了些。

“怎么样？好点了么？”肖诺关切地问道。

“嗯，没事了，我去附近买点东西吧。”麦歌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让他安心。

“我准备好了。”肖诺从后备箱取出一大束含苞欲放的百合花，滚滚露珠在上面汇合，“女生还是需要用花哄的，她现在吃不了多少东西。”

金若依站在窗前，丝丝冷风吹拂着脸，连泪水都凝固在眼眶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走出这里，重新走进外面的世界。她多想和正常人一样，哪怕只是路边卑微的乞丐，只要有跳动的脉搏，只要有健康，她都愿意去承受，都愿意很努力地活着，用力地呼吸。

在她生命中可以数的日子里，她还是幸福的，被慢慢的关爱包围着，但无论多么美好的祝愿与安慰，这只不过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温暖绝唱。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已经悄悄爬满了整张脸，但很快用手擦拭着，转而对着窗外灿烂一笑。这是她回报关心她的人的最后承诺，要笑着走完最后一段路，要笑着与命运抗争。

她就这样站着，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肖诺推门而入，蹑手蹑脚地站在她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用花束挡住了整张脸。金若依转过头会心一笑，看不出之前一丝凝重的忧郁。

“哇，好漂亮的花。肖大哥，你很久没过来了。”

“怎么每次都被你猜中，没意思，鲜花配美女，送你的。”

“嘿嘿，只有你每次都让我猜是谁。这次你又给我带来什么惊喜了？”

“你要求还真高啊，有花还不够。”肖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金若依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自然地往他的背后看了看，嘴边的笑容不禁加深。

“麦歌？是麦歌对不对？”

麦歌已经从肖诺的口中大概了解了她的病情，看着眼前更加瘦弱的金若依，双眉紧蹙，阵阵心疼，但还是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开心点。

“现在身体还好吗？”

“嗯，我要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帮助我都没有钱动手术。”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金若依脸色还是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也看不出悲观的情绪。

麦歌惭愧地低下了头，曾经她也质疑着节目，质疑着她。肖诺一再说不需要带什么，只要能陪伴着她说说话，但她还是觉得至少为她做点什么。麦歌取下手腕上一直带着四叶草手链，放在她的手心里。

“我什么都没有帮到你。这个手链送给你，它一直守护着我，希望能给你带去幸运。”

“不行不行，我收到祝福就够了。”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学长送给我的礼物，里面的幸运草也是他亲自找到制作的。”麦歌在描绘中洋溢着幸福，嘴角的笑容在慢慢扩散开来。

“那就更不能收了，多珍贵。”

“珍贵的东西就更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肖诺的眉拧成了一团，视线不曾从四叶草上挪开半步，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也知道在哪里见过她。李明说了她很多的音乐天赋，却始终在他们曾经的情感交集上忽悠他，他是料定他已经忘了那些事情了吗？肖诺一言不发，疾步走上前，有些强势地夺回四叶草手链重新带回麦歌的手腕上，厉声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运，不会随便转移，你该好好珍惜自己的才是。我们该给若依去求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