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闺女没生出来，倒是生了两个讨债鬼。
再后来，他就想着让自己的大儿子，把这小姑娘娶回来，给自己当儿媳妇。
谁曾想，当初那个乖巧软萌的小姑娘，长大了竟然变了性子。
“范奶奶，范叔叔，你们好，我是冯宜，这次来天津上学，叨扰你们了。”
范老太太怔了一瞬，终于从报纸上抬起头，将老花镜摘下去，看了冯宜一眼。
模样不错，进退有度。
要不是知道她的底细，怕是都要被她骗了。
此时看到冯宜这般模样，她心中的想法不仅没有改观，反而还更加厌恶了，当真是个有心机的。
也罢，只要她能一直装下去，不给家里惹麻烦，家里也不缺她一口饭。
范建军对冯宜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但意外之后，又是惊喜。
他久居高位，但也从基层中来，自然明白有些事情总会以讹传讹。
此时见冯宜这般规矩守礼落落大方，便觉得可能是那些传言有误，他转头去看老太太的脸色，却见老太太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怔愣一瞬，也能明白老太太这般的原因。
但他更倾向于传言有误。
这孩子的落落大方不像是装出来的。
冯宜问好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应，这让本就有些紧张的冯秀更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她手指揪着一副下摆，又仓惶放下，上前一步，学着冯宜的样子：“范奶奶，范叔叔，你们好，我是冯秀，这次来天津念书，叨扰你们了。”
怯生生的农村小姑娘，说话时带着点乡音，故意学着姐姐的样子装大方。
范建军的脑中浮现出一个词：东施效颦。
范建军抬头看了看范明哲，想不明白这臭小子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放着珍珠不要，选鱼目呢？
冯宜从大包里拿出一个大袋子，“范叔叔，这是我爸妈昨天现磨的玉米面，您上次写信去，说是惦记这一口，我爸妈特意让我带过来一些，给大家尝尝。”
范明哲看着那大袋子愣了一下。
这一个大袋子，得有差不多十斤。
她就这么一路背过来，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没想到冯宜带着这东西，一路上只想着冯秀的腿还有伤，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却没想过冯宜那大包里装了什么，还以为只是一些衣服。
冯宜已经将一袋玉米面放在桌子上。
范建军看着那大袋子玉米面，登时就红了眼眶。
“我顺嘴一提，怎么还真让你这丫头带来了，这多沉啊！”
“东西不在沉不沉，我爸说，是对范叔叔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望范叔叔不要嫌弃才好。”
“我嫌弃什么？”范建军起身，抱着那袋子玉米面，差点就要痛哭流涕了。
“你这孩子那时候还小，你不记得了。”范建军的眼前，闪过回忆的光芒，“当初，要不是这一袋子玉米面，我哪能活得下来啊！”
那个年月，谁家都没吃的。
一家几口人，都吃得紧紧巴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当时，家里就那么一袋子玉米面，本来是打算留着过年吃的。
却拿出来给了他。
一大家子吃着糠，却把最好的粮食给了他。
那一碗碗玉米面糊糊，哪怕现在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依旧难以忘怀。
冯宜看着范建军这样，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爸妈原本是想着带点值钱东西的，被她拦下了。
他们那小村子里，再怎么值钱的东西，到了范家，也不过是寻常，人家未必瞧得上。
都不如带一点有意义的。
就比如，这蕴藏着当年情意的玉米面。
“范叔叔是为国征战，我爸不过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你这孩子！”范建军被冯宜哄得失笑，抬头看向范明哲，似是在用眼神询问：这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个尖酸恶毒，寡廉鲜耻的冯宜？
范明哲也在用探究的目光看冯宜。
不只是他，他在村子里打听到的冯宜，都是那般模样。
他不擅长在背后说人坏话，给家里的电话说的都还有所收敛，她在村子里的打听到的关于冯宜的消息，比那恶劣得多。
冯宜当然知道他们在震惊什么。
书中的原主，确实尖酸恶毒，虚伪做作。
但也绝对没到村子里那些人传扬的那般。
范明哲应该是还没见过三人成虎，并不知道谣言也能杀人的道理。
这一路上，她与范明哲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集往来，话也没说过。
她并没有给范明哲了解她的机会，现在范明哲震惊也是应该的。
面前的姑娘，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波，始终淡定从容，即便面对奶奶的冷遇，也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
不像个农村出来的姑娘，倒像是知识分子家中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儿。
相比之下，衬得另一边的冯秀，看上去像是童话故事中的丑小鸭。
“坐吧，别拘谨。”范老太太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不苟言笑。
冯宜轻声道谢后，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王妈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丝上的雨水，“谢谢您。”
冯秀看着一向不如她的冯宜表现得礼数这般周全，也有些慌了神，转身朝着沙发走过去，却不小心绊了一下。
范明哲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小心。”
本就紧张的冯秀，这会儿更是连先迈哪条腿都不知道了，只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范明哲的大手上有茧子，有点粗糙，但很温暖，她扶着冯秀走过去，“可是腿又疼了？”
台阶就这样来了，冯秀红着眼眶点点头，将自己方才的失仪怪罪在冯宜身上，“是站的久了，有些疼。”
对面的范老太太脸色一凝，原本就淡淡的表情显出几分难看来。
冯宜在心里笑了一声。
站的久了腿疼，看着是在给自己挽尊，实则可是将范老太太给得罪了。
这是明晃晃地说范老太太不懂规矩，让她这个客人站久了啊。
范明哲倒是没想这么多，看冯秀的样子，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人，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