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三亚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乐乐去赶海,去潜水,去看海豚表演。
晚上,我们就去当地最热闹的夜市,吃最新鲜的海鲜烧烤,喝冰凉的啤酒。
我几乎快要忘记老家的那些糟心事,以为这场风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息。
直到大年初二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我一个远房表姐打来的,她叫王琳,在我们的老家那个三线小城的街道办事处工作。
我们平时联系不多,也就是逢年过节会发个祝福微信的交情。
她突然打电话过来,让我有些意外。
电话接通,她先是热情地跟我寒暄了几句,问我在三亚玩得开不开心。
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那个……晚晚,我问你个事儿,你可别多心啊。”
“姐,你说。”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你家公公留下的那套老宅,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我一头雾水。
“老宅?什么消息?我不知道啊。”
那套老宅,是公公的名字,地段不错,是个老式的小院子。公公去世后,婆婆就搬去和我们一起住了,老宅一直空着,偶尔租给外地人。
表姐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准啊。最近市里有风声,说你们家老宅那一整片,要搞旧城改造,规划成新的商业区。这两天,可能就要开始入户测量登记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拆迁?”
“对!”表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可是块大肥肉啊!我听我们单位一个负责这块的同事说,你们那一片的补偿标准很高,按人头和面积算,随便一户,拿个几百万不成问题。”
几百万……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表姐还在继续说:“晚晚,我跟你说这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婆婆和你那个小叔子,最近可没闲着。他们到处在找人打听拆迁补偿的具体政策,特别是按人头怎么算,户口在不在有没有影响之类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致命的信息。
“前两天,你婆婆还在小区里跟老李家的那个大妈吹牛,说这次拆迁款一拿到手,就立马给你小叔子陈昂换个市中心的大平层,再给他配一辆五十万的宝马。”
“她还说……说陈默反正有你这个能干的老婆,不差这点钱。这笔钱,理应都给小儿子,算是补偿他这些年没大哥过得好。”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发抖。
三亚午后的阳光明明那么炙热,我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从头到脚,寒意刺骨。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丑陋的图画。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今年,他们一家三口,要拖着那么多行李,大张旗鼓地前来“蹭年”。
为什么他们不仅自己来,还要“带朋友来”,把家里搞得热热闹闹。
那不是为了热闹,是为了制造他们一直和我们长期共同居住的假象,为了在拆迁登记时,能多算几个人头!
为什么他们理直气壮地要求,要住到大年初八。
因为我表姐说,传言就是初七初八这两天,街道办的人就要开始入户测量登记!
为什么在我提出要去三亚,彻底打乱他们计划的时候,婆婆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不惜撒泼打滚,用尽一切手段要阻止我。
因为我走的不是我自己,我带走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房产证上的人!我的离开,会让他们的“共同居住”变得毫无说服力!
我的反抗,不是简单的家庭矛盾,是直接动了他们即将到手的,那块价值数百万的巨大蛋糕!
原来,这不是一场临时的家庭纠纷。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我们小家的,经济掠夺!
他们不是来蹭年的。
他们是来抢钱的!
我看着不远处,还在沙滩上陪着儿子堆沙堡的陈默,他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那么无忧无虑。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和亲弟弟,正在背后,处心积虑地,想要掏空他的家,吸干他的血。
一股夹杂着愤怒、心寒和恶心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了我的喉咙。
我捂住嘴,冲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
我吐出的,仿佛是这八年来,我咽下的所有委屈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