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曙光
三个人站在不同的方向，沈瑛正对叶十二，叶十二看着谢雪风，谢雪风却在发呆。
曾经那个让谢雪风恐惧至极的人，现在一身狼狈地被沈瑛的长刀刺伤，动弹不得。
一觉醒来，这里的黑市没了？
谢雪风觉得自己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这一切都是妄想。
没等他开口，沈瑛握着刀柄又刺深几分，叶十二只低低地“嘶”了声。
沈瑛道：“你这个人原来这么诡计多端，要不是我早有防备，指不定就死了。”
沈瑛脸上有道红痕，是他不小心被叶十二偷袭的。沈瑛从小到大从没吃过瘪，胜战无数，结果现在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伤到，还是在小心的前提下伤的，别提多憋屈了。
“小风，原来你这段时间跟他在一起。”叶十二不理沈瑛，“看他心急的样子，你真是个祸水。我后悔把你放出来了。”
谢雪风同样不理他，似乎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唉，不过这小家伙真厉害，像条疯狗一样突然冲出来，我们迅速反击都不行，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伤员。”叶十二说道，“他们都没法行动，看着奄奄一息，却又死不了。这是谁？我以前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
沈瑛对谢雪风道：“我只伤了他们，没杀人。”
“嗯。”谢雪风有反应了。
叶十二道：“小风别这样，我们许久未见，你总该理理我。”
谢雪风显然不愿多跟他说一个字：“沈瑛，把他押下去。该送哪儿就送哪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叶十二又道：“小风你这么说我就伤心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三年，小倌馆里的妖童尚且对恩客有几分情，你怎么却无情至此？”
沈瑛刚打完架，原先定不下心，现在看到谢雪风在，已经静了下来，说道：“你不用挑拨，这些我早就知道，我也根本不在乎。”
三人沉默变成了两人交锋。
“嗯，你不在乎。不在乎什么？不在乎我上过他，不在乎他主动求我，还是不在乎他怀过我的孩子？”
沈瑛看变态一样看他：“那又怎样。死胎还是我亲自拿出来的，早就没了。你还妄想他给你生孩子？做梦！他人还是我救回来的呢。”
叶十二神情变了：“没了”
他猛地看向谢雪风：“他、他是个男孩，我问过涂阳羽，他说一定是个男孩你怎么狠心？”
谢雪风不耐烦捂住耳朵：“滚。”
沈瑛明白了他的意思，拔出长刀想将叶十二送下去，叶十二却道：“不想救小风了？”
沈瑛顿住。
叶十二说：“宣州只有我掌握着药方，我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救小风的办法。就算有朝一日找到了，那他也跟我一样长眠于地下。这也不错，不能同他一起生，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
“小疯狗，别想着再去其他六州找，你已经打草惊蛇，把他们全灭了也一无所获。”叶十二流的血有些多，嘴唇已经泛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我走，我每六个月给你一次药，这样我们皆大欢喜。”
“沈瑛，我死也不想再受他摆布！”
叶十二心喜地笑了：“小风你终于愿意理我了。”又道：“小疯狗待你一点都不好，几个月了？他还没能救到你。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是一个月就给你一次药。”
沈瑛听到后皱眉：“用药次数过多会增加依赖性，你只是想把他控制在你手上罢了。我医术不如师父，这点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不同意你就把我杀了，或者送官府，反正我现在见到小风，死也满足了。”
沈瑛脸色黑了，不说话地靠在门口，手指敲打着手臂，显然在考虑。
谢雪风低头，叶十二眼神放空。
两刻之后，沈瑛道：“好，我答应你。”
谢雪风不可置信，叶十二意料之中。
“小风，他果然没本事，这么快就败下阵，你还不如跟了我。”叶十二成竹在胸，“小疯狗，把刀拔下来，再这样我就死了。”
沈瑛不情愿地松开了桎梏，甩去刀上的血，收入鞘。
叶十二仿佛早有准备，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鼓鼓的，还有一张纸条，说道：“这是第一剂，半年之后再向我药。经过这件事你们要离开宣州了吧，求药就告诉我地址，按照这上面的指示做，药自然会有。”
“嗯。”
“那我走了。”叶十二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小风，我走了。嗯？哭了，对小疯狗一定很失望吧。”说完满足地笑了。
“你不走，我现在就把你解决了。”
叶十二一脸无奈，磕磕绊绊地离开了。
城里的人在搜寻漏网之鱼，交谈声不断传来，由远及近再走远，一时半刻找不到这个地方。
沈瑛在外面巡了一圈，看到叶十二被接应的人带走，确定他不会回来，沈瑛才收好小袋子和纸条，蹲在谢雪风面前：“他走了。”
“嗯，我知道。”
“你”沈瑛想了想，说道，“你刚才配合得还挺好，我都信了，差点演不下去。”
谢雪风抬头，哼哼笑了：“我最后没忍住，他却以为我在哭。”
“你怎么发现的？”
“你进来的时候那张脸，太像我跟你打闹时候的赌气样，如果没跟你相处过，我真觉得你是在狂躁。”谢雪风说，“可关键时候你不会不知轻重，我这才意识到你是装的。那我只好跟着你装，装作很生气，很害怕。”
谢雪风无意间夸了沈瑛一把，沈瑛很不好意思，说道：“这个人太可怕了，你刚才看到没？明明我把他捉在手心里了，最后他却捡了一条命，还如愿地知道了你的行踪，甚至我们要想得到药，还得主动暴露踪迹，他查都不用查了。一扣接一扣，怪不得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防不胜防。”
“所以我不愿面对他。叶十二要想杀人，不经意间那人就落进了他的圈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谢雪风道，“他不会武功，勾心斗角倒是玩得熟练。”
“我真觉得你是对我失望了，在门口不是在考虑别的，是在想我该怎么面对你。”沈瑛说，“幸好幸好你能明白我。”
谢雪风垂眸：“叶十二此人，自卑且自负，他再算无遗失，终究会有出错的地方。现在看不出来，风风光光的，他总有一天败在他的自负上。暴露踪迹就暴露吧，总是躲着，何时才是个尽头。”
谢雪风深呼气：“我想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十二喜欢玩弄心机，抓人把柄。这些谁不会？我要是想，也能骗到他，叶十二不是无懈可击的人。我不能再逃避了。”
沈瑛道：“这次宣州黑市所有人，除了叶十二，别的都被抓了。就算他逃走，余下六州人定然不会信他，那接下来他会去哪儿呢”
谢雪风道：“六州人不会再信他，甚至想要他的命。他这人最惜命了，必定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如果六州没了，
他不就再不用担惊受怕了？一直想铲除黑市的是哪方？”
“朝廷。”
“嗯，朝廷要利用他，他也要利用朝廷的势力。”
沈瑛犹豫了：“他当了朝廷的人，是不是就很难再受到惩罚了。”
“做错了事谁都得付出代价。就等着吧。”谢雪风觉得沈瑛还是小孩子，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沈瑛顺势凑过去，头搭在谢雪风的肩膀上，抱住他蹭了蹭：“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算，很算。沈瑛真厉害。”谢雪风真把他当小孩了。
沈瑛又被夸奖了，耳朵特别红，沉醉似的笑着。
“只是你以后不用为我冒险了，我的伤十分难治，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我挺满足了。”
沈瑛忽然起来，直视他：“啊？你怎么这样想？”
“与虎谋皮，不小心就被咬死了。”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希望对不对？”
“”谢雪风哑然。
“小哥哥，你别这样。”沈瑛捧住谢雪风的脸，说道，“不如你换个思路想——在黑市的时候，你特别绝望，但是你逃出来了；路上你以为要死了，可我又救了你；你原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但我们现在找到缓解的药了。”
“你看，只要不放弃，那就一切都有出路，都是希望。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痊愈？不会变回正常人？”沈瑛道，“你逃出来，活下去了，你遇见了我，我遇到了你。我也觉得能认识你，实在是幸运。”
谢雪风想哭，但不想再在他面前流眼泪，忍着说道：“哎呀你说得这么肉麻做什么，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别这样。”
“那你回答我，我说的都有道理吗？”
“有”
沈瑛满意道：“这就对了，人怀着希望，继续努力，这才好。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想，治好你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不属于你的部分割掉。”
“走，我们回去把药喝了，我检查过了，里面没乱放东西。喝完药，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叶十二这个混账东西猜得还挺准，我打完架就得搬家。”沈瑛一提叶十二就不开心，“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去。”
“你决定就好。”谢雪风拿袖子擦眼泪，说道，“哪里都好。”
“那我们去长安吧？旧朝古都，到现在依旧繁华。长安不仅有西域人，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叶十二就算当了朝廷的人，去了长安还不好得罪江湖势力。”沈瑛说，“那里能人异士多，说不定就有人医术比我厉害。我能处理外伤，调理身体，这种动刀子割的，我还真不行。唉惭愧，后悔小时候没好好学医术，只会舞刀弄枪。”
“我也后悔自己以前识人不清，只会上窜下跳惹事，没你懂事。”谢雪风道，“你已经很好了，不必自扰。”
沈瑛语气又软了：“你、你今天夸我好多次了，别夸了，不然我会得意的”
谢雪风“哼”了一声：“你还把我说哭了呢，都不负责哄人。”
“哄你，当然哄你！”沈瑛说，“不过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早就把我祖上十几代都调查清楚了，还用得着我说？”
“我想听你亲口说。”沈瑛认真道。
谢雪风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风一吹，像花瓣似的。
“嗯？雪真像花，你原来叫‘小花’呀。”
谢雪风拍了他脑袋一下：“谁说我叫小花！别乱说！”
“那你亲口说啊。”沈瑛笑道。
“谢雪风。”
“我以后可以叫你小雪吗？”
谢雪风也脸红了：“嗯，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沈瑛凑得很近，轻声道：“小雪。”
他的呼唤，让谢雪风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雪风心痒，问道：“还疼吗？”
沈瑛歪头，不明白。
谢雪风抬头，亲了亲沈瑛脸上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