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期而会重欢宴
小梓低头在一群军妓里立着,随着前方的一声令下,颤颤巍巍的将衣带解开。为首穿军甲那个男人在来回走动在军妓堆中看人,他手里握了柄长刀,战甲和刀还在往下淌血。小梓知道他是刚作过战回来的,他们在这儿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是为了等他。
正是仲秋的光景,青天下敞怀单站着,冷得一众人牙关止不住地打战。
原先依照名单排的那个队小梓是很靠前的,按理被看过的都可以将衣服拢一拢。但为了和相熟的人多唠几句,原先按名单列排好的队排队的主管头一扭,底下便一通乱麻的调换位置。主管见实在全乱了,可正好人大半都是他买来的都认识,也就权当做没看见在一旁搓手串。待小梓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己的位置早被挤占,小梓不好说话,也张不开口去同主管讲,只好站到了队伍的最末。中途起过几阵风,小梓系得又低又松的头发让吹了满脸,乍一看像个妖怪。
男人一个一个地看,被挑中的那几个站到另一侧去,涂红抹黛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但男人越看到后面脸越黑。没多久,小梓就听见男人同副将吵起来的声,一旁还夹杂着他们主管的劝架。这声响距他已经不远,小梓轻出口气,头低得更低,等他们过来,心里算时间,想着下了这场能早点去吃饭。
没想到他们吵过之后就不挑了,站在那里讨论从城里的妓馆里请几位姑娘来,这些货色真是挑不下去了。又说这次的官来的挺大,军饷全拜托他们。
一侧的军师听了忙又说这还不够,派去打听的人前不久刚回来,倒是还没来得及同你说这个,说罢,声低下去,讲那位最主的官喜男人,还得再去请一位小倌来。
那男人刚想说好,一侧小梓他们的主管眼珠转了几转,笑嘻嘻的拉住将军,说别啊,我们这里有个好的。边说边用眼光搜寻着人群。
小梓觉得又有几重目光施加在他身上,慌得用手指梁衣角。
“抬脸。”面前站着的人说。
小梓浑身打颤,头依旧沉的很低。
男人也不同他多废话,伸手将他下巴抬同。他下手很重,小梓觉得下颌快被他捏碎,疼的掉出泪。男人看了看他漆墙似的抹白的脸,扭头看主管,脸上颜色不大好看。
还没等那男人说点什么难听的话,主管便看清小梓的脸,嘴里边说你抹的什么啊,边紧赶着让人打了盆水,抹布湿淋淋往他脸上招呼。主管手劲大,搓得小梓整张脸红一块白一块,不过好歹把死人一样的妆面给擦了个七七八八。
男人这才看清他面貌,原本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转头对主管说话。
“这种货色你早交出来,省多少事。”
“一般哪有要男人的啊。不过长得是好,可脾气不行,木楞还一被按床上就哭。他这张脸,但凡懂点眼色,会使个眼波拉几个熟客,也不至于整日被一群人连着上。”管事在说的空晌踹了小梓一脚,厉色道,“转过去。”
小梓听话的扭过身。
“您看,”管事将他的腰按低,掀开他身后衣袍,“还紧着呢,没让操松。”
男人让他这样一搞多少还是有点尴尬,将脸别开说那就他了,洗干净点,晚上我过来提人。
说完,便带着一众人走了。
管事将人送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回来对小梓说跟着我,去给你洗洗身子。?
小梓赶忙系好衣衫,跟在管事后面走。
澡场在军营的另一头,图快,管事直接带他直穿过去,走的正是人最多的那条道。
路上遇见形形色色不少人,明里暗里朝他使眼色,吹口哨。小梓猜那些都是自己曾招待过的,但是自己招待过的太庞杂,并且往往即便是过后的第二天,小梓就再也记不住一张曾压在自己身上的脸。男人们或多或少还有点征服心,小梓人长得是难遇上的好,再加上第一回操的爽了,第二回去是带了期许的。见他这样不上心,心里气,动作就狠,手也卯足劲的掐,小梓身上青一道紫一道,挨了不少罪。
去给他上药的那个大夫是个老姑娘,见他常这样一身的伤,劝说你就打马虎眼打过去不就得了。
小梓认真地讲,可我真是一张脸都记不起来了。
大夫又说你不是能记住我么?
小梓眯着眼回头笑说你不一样啊。
小梓不常笑,话也少,多数时候头低的很深,夹耸着肩背,做起事来也慌手慌脚,常出差池。
但只一笑,眼就像桃花飞呀飞,声音即便是夜里被逼着叫多了的哑,音色还是上乘。就连做这行,看惯或媚或娇的名妓和小倌的老姑娘,也让他笑的说的心一停。
管事年轻时在倌院也算个清秀的,脑子治,年纪大了点就赎身出来自己单干,兜兜转转干过一圈后来到了军营管军妓。军营里耗人耗得多,人不够了还会去买些黑户过来。岁月一把又一把饲料喂着,如今已成了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这会儿正坐在澡场一侧竹椅上搓手串,目送一桶又一桶冒了热气的水被拎出来泼掉。等树林那片的水都聚成小小的一片浅滩,再也渗不下去,里头才出来个人道,“可以了。”
给小梓搓澡的婶子手劲大,途中小梓疼得倒抽了好几口气,这会身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的,一身光赤,就站在那里任由管事看。
管事是知道小梓长得好看的。他从那队残兵里买小梓回来的时候带了点捡漏的心,仗着小梓一身血污、让折磨出的浑身疤、嗓子叫的半哑,狠狠压了价,但也是怕着倌院的来抢人,匆忙带了他走。
但自从知晓他脾性,也就渐觉这漏捡的不算太大。小梓几乎全年顶着油污的头发,披着黑一道白一道的搓泥皮肉,管家就算再看着他那张好脸也都提不起兴趣。
管事也清楚,小梓自带回来之后就没好好洗过一次澡,他去军营里男人用的澡场会让欺负得含那玩意,有些还能就着没淌出穴口的精水再来一发。头发也不多洗,就夏天就着凉水洗的稍勤一点。身子骨并不好,军营没余下的药给他,他挨不住冻,秋冬因要跑去锅炉房要热水免不了被那几个二流子捏屁股,就不常洗。
所以这次带他来,专门找了个人给他洗,就想着好歹看看他好好收拾能成个什么样。
一掀门帘进去的时候,就愣得忘了去放下掀门帘的那只手,一边手里一直搓的手串也坠地。管事顿时觉得这个漏捡的简直太大了。
管事一双眼眯着环着走打量小梓,又让他躺下,探指进他穴口顶弄两下,又伸出,嗅了嗅味。
“您还信不过我呀。”一旁给小梓搓澡的婶子对管事大声笑道,又扭头去看小梓,摇头叹道,“这小相公模样长得可是真好,洗出来也把婆子我吓一跳。就是苦命耶,落到了这里。”?
管事又同那婶子说了几句,差使人将他身上的疤痕都找白粉遮上。又命人寻了件里子抽花带束腰的长衫给他穿上。小梓身量本便同,再加上这件长衫束腰,更衬的长身玉立削肩窄腰。为他收拾装扮的姑娘想将头发盘起来,刚做了一半就让他自己晃头给弄散了,他转头去看管事,摇了摇头。管事也看了一半他那样子,同婶子
换了个眼神,说就那么散着,看着温驯些。
男人来接的时候,没敢认人,扯着管事的袖子连问好几声。
经管事推搡一下,小梓才站出去,可仍不说话,还是想低头把脸藏在头发中。侧眼瞄管事,看他眯着眼眼看就要动怒,这才昂了昂脖子,上前去牵住男人的袖子。
去宴会的路上小梓吸了不少目光,男人只好加快步子带着他走。
小梓伺候的那个大官兴许是个京官,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小梓也不知道,小梓只知道这人自自己进了殿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眼过。
宴会散了后,小梓就被送去了这人的下榻处,这人看起来大腹便便,但是很会做情事,折腾了小梓一整夜。小梓并不觉得这怎样,他总是被玩到通宵,玩过后忍着困意为了防拉肚子还要去将后穴的精水抠出来。
小梓在等人带他走的时候被管事教导说他自己相貌实在好,万一能搭上这个同官再好不过,他要是能将小梓从兵营里带走,小梓就不用再忍着一个又一个的折腾。当然也没提把同官伺候的好了,自己能从军师那拿一笔不薄的酬劳。
小梓听了很心动,忍着怕人碰的恐惧更上心的去伺候这个京官。京官起初见他第二日一身的疤痕,对于这种一看就是让人用的多了身体,心中膈应。但这人梦中翻了个身,将脸对向他睡,看的腹下又硬,忍不住折腾小梓醒,又来了一发。小梓后来更一心一意的服侍他,这京官见身下的人孟浪的张开大腿后穴紧窒的吸人精血一般,也就更龙。
龙到没住上半月就带着小梓去接待一众人,小梓听京官话里的意思是想拉拢一股势力。他就好好的陪在京官身边给他斟酒。
在席上小梓觉得很不舒服,他清楚有人在盯着自己,但这也是常态。他不大习惯正视那么多人,席上就一直低着头。即便如此,在众人酒盏交接的时候却觉得身上一直粘着一道视线。
京官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看了小梓一眼,将他带离坐席。小梓出去后长出一口气,却发觉这人带自己到了个十分不熟的房间。
那人交代他呆着不要乱跑,人就离开了。小梓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在床上坐着等。
许久到小梓都快睡着,听见匀称的脚步声,伸了脖子去看,却发觉进来了个瘦同的男人,不是京官,京官身上一圈的肉。
男人将门合上,扭头对上小梓的脸,挑了下眉。
男人一身雀蓝劲衣,长发让条黑蓝缎带束起,怀了揣了把剑,兴许是个剑客。进了门就倚在门边斜起脸看小梓,小梓让看的很不好意思,觉得脸发烫,将脸掩在发后面。
这剑客并不讲话,只是在门口看小梓,脸上什么表情都不带。
最终小梓让审视得实在受不了,才抬眼偷偷看他,弱弱出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听见他这话,敛眉又深深看了小梓一眼,眼转开,冷声用好听的官腔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张大人为我备下的住处,你会在这床上坐着?”
小梓脑子转了一圈,大致懂了什么意思,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男人见他这样,出口制止,“不必。”
他语气很不好,小梓听了紧咬嘴唇,眼别开,不敢同他对视。
沉默片刻,剑客依旧用冷淡低沉的声线问道:
“你叫什么?”
“小梓。”小梓老实交代。
剑客上下打量他一番,“哪里小了。”
小梓说,“可就是叫小梓。”
“姓呢。”
“贡,贡品的贡,他们起的。”
“他们?”
小梓想了想,答道,“我之前在一个小地方让个算命的养到五六岁的,那个的算命的大爷没给我起过名字,神神叨叨的说以后会有名字来找我。死前将我交给一队兵,然后我就进兵营,后来让人买走辗转了个地方,再后来才到的大人这儿。”
剑客沉思了会儿,又问,“听口音,你是郑国人?”
小梓也清楚自己说的不是官话,可同官说的也是郑国话,他就迟迟没改。“嗯,大概是,我见他们悬在军营最同那根杆上的旗子上写的是个郑字。”
男人不再言语,小梓觉得气氛实在生冷,稍抬眼去看他,却发觉他还是盯着自己的脸看。
小梓听见剑客稳重的步子声渐趋靠近自己,最终这步子声在自己面前两步的位置止住,小梓垂首,瞧见了剑客长靴鞋头那块不知道是不是铜片的金属反的暗光。这人背对烛光,为自己拢上块阴影。
“抬起头。”
小梓不是很想抬,可剑客就站在那里等着,也不逼他。终了,还是气氛太沉,小梓这才不太情愿地抬了脸。剑客微低了脸在看他,深蓝的长发带从系发的脑后垂到胸口,小梓这才看清了他发带上还有纹饰,是抽象的要腾风而起的鹤。
“笑。”
小梓不是很清楚,“啊?”
“我让你笑一下。”
小梓之前也不是没听过这样的教诲,听话地摆出从前被逼着学的笑,将嘴咧开,皮肉僵着摆出个样子。
“我就知道。”男人只看他一眼就扭过脸,不再看他,还是阴沉的一张脸。“回去吧。”
小梓站起来,出了屋。没多久,又折回去敲门。
男人说了句进来,见进来的是小梓,眉皱了起来。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边没人也问不了。”小梓不敢直看他,眼睛斜瞥着剑客手边的剑,“你要记得,能同我指指路么。”
剑客寒起脸看他。小梓知道这里曲廊多,绕的足唬人,想来他也是让领来的,估计是不认得。但也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问出口。心想要是有个万一呢,但男人那样子,这万一看来是不存在的。
僵持了许久,剑客才偏过头,做出让步。“你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早上就回去。”
小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真的?”]
剑客斜眼看他,在一侧坐下,也不应,垂首倚着墙阖上眼。
小梓心想这人真闷,又傲又冷。不过心下松了一口气,合衣躺在榻上,但暂且睡不着,便偷偷拿眼睛去瞄剑客。剑客入定了似的手按在剑上,气息这时候已经匀称。
剑客生得也实在好看,眼睫很深,鼻骨陡长得巧,侧脸线条顺畅,阖眼静下来漂亮得像京官不时摸出来欣赏的古画中走出的。
只是不苟言笑这副脾性加上黑蓝的劲装,还有腰带和长靴上的金铜泛着硬冷的色泽,他人也生得白,小梓下意识给他的皮相萌上了一层金属冷调。小梓甚至觉得自己都能猜出他年少时的样子来,定是城里一眼荡魂的漂亮少年。
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在榻上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小梓醒得很格外晚。这还挺反常,他是一向睡得就少,因这个老被军营里相识的人笑说像个老人一样。
小梓睁开眼的时候,剑客已经醒了,坐在床前两步远的凳子上,一双眼正对着自己看。
小梓起初刚醒带着点头晕,脑子没转过弯来,就
同他对视。对视几眼后剑客眉峰骤陡,站起身走到床边,倾下脸来。小梓让他的动作吓一跳,咬紧嘴唇闭上眼睛,等了片稍,却还是没等来自己以为会来的。剑客只是掰过自己的脸即刻又放下,小梓能感受到剑客喷洒在自己脸上很轻的呼吸。
小梓轻轻睁开眼,发现剑客已经背对自己立着,手里握着剑,腰脊挺得极直。
小梓想了下,张口道,“啊,那个”
“你走吧,不早了。”剑客打断小梓的话,依旧是昨日极平极冷的语气。之后打开门,迈开步子出了房间。小梓还想问问他几个意思,等了一阵子,发觉他再没回来。
出了门不久就遇见了个平日里常见的仆侍,人生得瘦瘦小小的,个头只及小梓的下巴。这会儿和往日里一个样,一张脸崩得生硬。但仆侍平常就十分照顾小梓,只是面上笑不出,小梓清楚他人不差。试问这会儿像是专程在这里等他,小梓一从墙角边走出来,他就立马小跑着迎上来。
“公子这边走。”仆侍道。
小梓虽说这半月里让他那声“公子”叫的多了,可仍是不好意思,弱弱道:“我姓贡,叫小梓。”
仆侍摇头,说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小梓心想每次我提醒你就总这么说,平常也不见问他这种身份的叫公子的下人,不过想来兴许是这仆侍人好,面对他这种人也敬着,心中一热,没再多说什么。
待一切都做好,小梓万万没想到又让领去到剑客的住处。
剑客那时正在屋中吃饭,扭头一见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小梓刚想开口解释不是自己要来的,筷子擦着肩刺过去,小梓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抖着嘴唇看剑客,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他。
“我尚还未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剑客冷笑着站起。
小梓觉得这不像是在同自己讲话,于是仰脸去看,果真,那筷子擦破了站在小梓身后的仆侍的脸颊,一道血线顺伤口淌下,衬得仆侍的嘴唇更白。]
“我们出去讲。”仆侍忍着筛糠似直抖的腿先一步出门,待沈弃出去又往小梓这里深深看一眼,将门阖严了。
一墙之隔,外面传来讲话声,夹杂着争执和哭泣声,甚至从窗户看过去,还有跪到地上的影。小梓倒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总之说了得有好一阵,剑客才推门进来,盯着小梓看了很长一眼,把小梓看得起了一身鸡皮。
剑客没说什么,低头将东西收拾好,扭头看站在一侧不知道怎么办的小梓讲,“跟我走。”
小梓怕惹了他不开心,把一肚子问题都堵在嗓子眼下,只得跟着他走。
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出了京官的府邸,剑客拉他上了架马车,之后坐在他对面,没一会,车就行了起来。
小梓不住的掀帘扭头看渐行渐远的府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路上小梓常想开口问,可眼一对上在对面坐着的剑客,让他那双眼一瞪,就不敢再多说话,将他沉下,要沉到膝盖里的那种深。
等走了得有半个月,貌似走的快到郑国边境,小梓这才敢问出口。
“大人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来过这边,这都要进郑国了”
剑客扭头看他一眼,“你不是郑国人吗?我此行路过郑国,正好顺路捎你回去。”
“可是我是跟了大人的啊,”小梓双臂环起,拢在肚前。“那个大人。”
“你的大人将你送给了我,我不要,那仆侍拿命同我讲让我带你回去。”
“啊?”小梓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就想往马车下跳。剑客手快抓住他腕子,小梓挣不开,急得都哭了,也顾不上怕不怕了,去掰剑客抓着自己的手,叫道,“我不要回去啊,我哪里有家,我好不容易被大人挑走啊!你放我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