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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倒喜欢岁月静好的样子,不变就是最幸,总比突如其来的伤害好的多得多。

上五年级后学校正好搬迁,离奶奶家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所以好多小伙伴开始骑车上学。我是那种特别怕疼的人,所以骑车怕摔,我就没学会。不怕丢人,我是连跳绳都不会的女生,因为我怕被绳子打到。

晴晴运动神经特发达,运动是她最爱做的事情,学会骑车对她来说就是一周的事。是安叔叔觉得晴晴一个女孩子骑车不安全,因为我从学校到家要经过一条大货车24小时不断地公路。所以只给晴朗买了一辆行车,晴晴就坐晴朗的车。

事实上,每天都是我坐着晴朗的单车,晴晴坐云飞的。因为一起上学,我不会骑车,他也不忍心我一个人步行,总有人要带我,云飞说我坐他车比他奶奶抓他都紧。有一次云飞带我故意骑快,转弯的时候车子有点倾斜,我尖叫着以为要摔倒了,直接吓得我跳去了。没想到跳去就摔一大跟头,云飞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人早跳去了,一路恶作剧的开心蹦哒到爷爷家说:“到了,车!”

回头一看:“咦,人呢?”

又骑车回头找我,才看到晴晴扶着一瘸一拐的我,晴朗推着单车,远远的喊:“孙子,你骑那快干嘛?暖暖早掉去了你孙子一点反应没有!”

我说:“不是,我是害怕,己跳去的。”

晴晴笑的前俯后仰。

从此以后,云飞死活不带我,说我是个碰瓷的老骨头。理所当然的如愿载着他的欢喜冤家晴晴。我也就别无选择的每天坐着晴朗的单车。晴朗从来不会故意捉弄我,骑车从来都是匀速平稳。

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五年级。

整整一个冬天,奶奶一直在咳嗽,习惯了一辈子不吃药的她最后也不得不服软,看了镇子里的一个土医生,吃了大把大把的药依然没有效果。春天到了,奶奶咳了血,那个土医生又建议输液,奶奶担心她输液去,爷爷又开始了春忙,我吃不到饭,就在我周末的时候给我吃完饭才去医生家里输的液。

我心疼奶奶,就一直陪在她跟前。也就是那天,在一个陌生人家的院子里,我见过迄为止最大的冰雹。而我,还是一个毫无警惕的小孩,我还不懂得

由天气或者其他不好的征兆去感应一些危险。我看奶奶睡着的时候,在那个院子里拾起一个个不大小的冰雹,扔到远处,看摔碎后在阳光冰渣溅的耀眼,听粉身碎骨的声音,童年的尾声已经逼近,是从未发觉我不再是个孩子了,我玩的游戏还是那幼稚单调。生活的复杂很快就砸在这个不知的孩子身上。

奶奶连续输了五天液,周内的午饭我是在晴晴家吃,安阿姨问起我奶奶的情况,我说应该快好了吧,输完液不是就会好吗?

安阿姨是医生,奶奶的情况她应该觉察到不太好,就跟我说:“要不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接你奶奶去城里检查一吧。”我不明白,是也无法反驳,我是觉得奶奶的咳嗽好像并没有因为输液而有所好转,我“哦”了一声。

我害怕,但并知道害怕什,安阿姨的话让我有了前所未所的害怕。

奶奶输液最后一天,我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奶奶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暖,天差点见不到奶奶了。奶奶差点就走了。”

我不明白,又想到安阿姨的话,问奶奶:“为什?爸爸回来接你了吗?”

“不是,你那聪明,你猜奶奶去了哪里?”

“你想去城里吗?”

“奶奶天输液休克了,差点没过来,医生说我用药过敏了。后来又做了个皮试,皮试还真挺疼的,比输液疼。”

我的害怕更真切了。我觉得变了,不知道什变了。想起安阿姨的话,愣在那里。奶奶看我被吓到了,就赶紧安慰我:“没事,暖,这不好好的吗?奶不会有事的,奶怎放心的你呢?”

“奶奶,你咳嗽好点了吗?”

“也不明显。不输了,浪费钱。”

“奶奶,不要心疼钱,我爸有钱,让我爸接你去城里看看吧。”

“好,你爸说这两天回来。”

饭后,我趴在奶奶怀里:“奶奶,我要考上好大学,挣很多很多钱,给你养老。”

“嗯,奶奶再活十年还是没问题的,奶奶等着我暖挣大钱。”

我突然踏实了。我把这当成是一个承诺,奶奶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这一次也不会,我觉得我有十年的时间努力回报奶奶。

奶奶去城里走的那天,穿了那件她平常舍不得穿的白衬衫,站在大门等我回来,安顿交代我饭在锅里热着,她检查一,几天就会回来。爸爸跟我说了一句:“没事,放心吧。跟爷爷这几天要懂事点,安心读书。”就匆匆忙忙转身去开车走了。

我更加放心了,城里的医生会让奶奶很快就摆脱咳嗽的。

我依旧每天跟晴晴他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上学。我想奶奶,盼着奶奶笑着回来说:“暖,想奶了没有?”

是这一天盼了很久。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和小伙伴游戏后,晴晴和晴朗,云飞带了他比我小几岁的弟弟都来爷爷家,我看着奶奶的照片发呆。云飞的弟弟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就指着奶奶的照片问云飞:“爸妈那天不是说这个奶奶得了癌症,说不定回不来了,暖暖姐姐干嘛还拿着她的照片呢?”

云飞踹了弟弟一脚,看了一眼愣着的我,又看了看晴晴,拉着弟弟走了。

我看着晴晴:“你都知道是吗?”

晴朗垂着头没说话。

晴晴点点头。

我拿着奶奶的照片,用食指一遍一遍划过奶奶的脸颊。我没有哭。我害怕,我知道癌症是治不好的病,但是我并不懂永别意味着什,我不懂我会面临怎样的痛苦。是我害怕,从小到大,害怕的时候,我学会了极力掩饰而不是哭泣,所以我什都不想,只是一遍遍,一遍遍抚摸这张有奶奶模样的纸。

不知道晴晴、晴朗说了什,晴朗拉着我去了我经常玩的小河边。

“暖暖,奶奶会回来的。”

“嗯。奶奶说她会回来的。”

“暖暖,别怕,有哥在。”

“哥,是不是暖暖真的是扫把星,暖暖注定没有家?”

“暖,别瞎说,事实上,奶奶已经七十三岁了,生老病死是每个老人都要经历的,跟你无关。”

我用所有坚强在爷爷面前装作什都没有发生。直到那天爷爷在拣豆角,我过去帮忙。

“村里人说你奶奶是癌症。”

“嗯。”

“你也知道了?”爷爷的眼神里都是委屈。

“嗯。”

“为什不告诉爷爷啊?”

我低着头不敢看爷爷,也不敢哭。

看爷爷在做饭,我就偷偷去了天地爷那里。跪来,祈祷。听到爷爷开门来的声音,我赶紧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爷爷看见了,没说话。

这个世界,只有我爷孙俩明白我彼此有多害怕,有多在意这个家。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害怕命运。

很多事情只有回过头想才明白那些预兆的存在,如果生命是发光的,那我的命运颜色其实早已经换了颜色,只是当用黑色彻底连我的双眼遮住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老天爷狠起来从不会手软。是那个时候无助的我,却用最大的诚心跪在了院子里一个敬天地爷的地方,祈求老天爷,甚至用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换给奶奶再十年,是多荒诞无奈。

奶奶回来的时候,是初秋了。爸爸带奶奶去了B市,又去了北京,除了折腾的老人家更加不适,没有任何变化。

奶奶精明一辈子,猜来一切,执意要回家。姑姑强留在她家住了段时间,奶奶说:“离家久了,不放心暖。”

“妈,你管不了暖了,顾己享几天清福吧。”

“享不了了,吃不香睡不好,到头了,不如陪陪你爸和暖反倒踏实。”

我并知道奶奶那天回来。最后一节是劳动课,学都跟着老师去给老师家里拾柴火,我就是特别想回家,没有任何理由,就半路上跑回家了。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人。

奶奶坐在院子里,瘦了很多,穿着一件蓝绿色的薄毛衣,实在是好看。年轻时的奶奶肯定也是佳人一枚。

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奶奶笑了。

我跑在奶奶跟前,低着头,一遍一遍摸着奶奶的脚背,没有说话。

我一家三沉默着。谁都没有掉眼泪。

像是一沉重的铁锅压在我三个人身上,我一起努力用最后一气,撑起一个以呼吸的缝隙,我谁都不以泄气,不然就是三个人一起走向无边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见过村里病逝的老人,于我,从来都是跟地球每天都在转一样然。奶奶的绝症于别人而言,不也是生死轮回,亘古不变一样

然吗?于我,地球快被黑子吞灭了,末日的阳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奶奶除了咳得厉害,我三个人渐渐地好像过上了和从前一样的日子,爷爷奶奶也会因为柴米油盐吵架,我还是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滔滔不绝讲给他。我得了奖,奖励了现金二十,虽然,但是我己完完全全挣得第一笔钱,我把给了爷爷,让给奶奶买鸡蛋吃。爸爸和姑姑都忙,偶尔回来一次,看到爷爷把我照顾的比他都周到,就放心回去了。

冬天来了,奶奶依旧每天叮嘱我注意保暖,注意安全。奶奶还是把好吃的都留着给我吃,还是会做我喜欢吃的饭。

奶奶咳嗽的时候从不让我靠近,虽然医生说不会传染,但是奶奶介意。奶奶痰越来越多,咳的血也越来越多,奶奶都是己倒她的痰盂,不让我碰。奶奶倒在院子里的角落还要用土埋起来。

我的情绪随着每天奶奶的痰里的血起伏变化。毕竟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奶奶偶尔咳得点,我就以为好起来了,开心的样子挂在脸上,学都会问我:“天奶奶状态好多了是吧?”

我笑的像个喜鹊吧。

隔天,奶奶又咳得厉害,我便一整天不说话,课间就趴着睡觉。晴晴坐在我旁边陪着我不说话,晴朗会站在教室外看着泄了气的我。是每天回到家,我的状态都是那个奶奶跟前叽喳的小麻雀,我假装什都没有察觉。

直到我放寒假的那一天,奶奶彻底卧床了。爸爸和姑姑都回来了,还有很多亲戚。

奶奶也精神了很多,坐起来陪大家聊天。我还是抱着奶奶会好起来的希望,我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回光返照。

奶奶从生病,我每天都守在奶奶跟前,想着如果真的有结束,我希望陪在奶奶跟前,一刻不落。那天家里人多,奶奶说笑的精神头都快以床了,爸爸他说看起来以挨过这个年,我特别开心,想去找晴晴玩,已经很久没有和晴晴一个被窝睡了。就跟奶奶说:“奶奶,我晚在晴晴家睡,一早回来好不好?”

奶奶摸着我的手很久很久,说:“好,去吧。暖,奶没事,放心。”

夜里,爸爸敲门找安叔叔:“我妈难受的厉害,你来帮帮忙。”

安叔叔匆匆走了。

我再也没睡着,一直等到凌晨,天微亮,安叔叔开大门的声音,回家轻轻的脚步声。我穿了鞋跑去问安叔叔:“我奶奶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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