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首肯
两对面站了，景正辉便看明媚,却见她玉容清减,双眸秋水,一身素色披风,里头同样素蓝的裙子,水畔站着,委实不染凡尘,翩翩欲仙。
景正辉便道：“原来是表姐,给见礼。”声音略有些粗哑。
明媚道：“不用客气,素来跟三爷见得少,才这样见外,跟婉姐二哥哥他们,都是极熟悉了,平日没有这么多礼。”
景正辉见她声音又低又温柔，便也微微一笑：“是啊，跟表姐见得极少。”
明媚叹了口气：“按理说跟三爷应该也是亲近的，先前峰儿的时候，跟三爷同书塾里，互相照应……”
景正辉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见她面上浮现忧愁回想之态，却忍不住道：“是呀。”
明媚也笑了笑，回头看他，随意似地问道：“是了，三爷，峰儿出事那天，他本该回夫住处的，没想到竟跑来这里……跟他一块儿下学的，可知道他为何跑来此处了？是不是跟谁一块儿的？”
景正辉一惊，竟不敢面对明媚双眸，目光移开去，终于说道：“……跟卫峰其实不算太过熟络……所以……不知道。”
明媚面露失望之色：“是么？对不住三爷啦，因峰儿不了，十分想念他，见到，就忍不住也想到他了，很想多知道些他的事，倒是烦扰了三爷了。”
景正辉见她言语好听，便道：“没什么，表姐别多心……”看着明媚略带伤神的模样，便又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死不能复生，表姐还是想开些……”
明媚掏出帕子，眼角擦了擦，才又望着景正辉，道：“三爷说的是。”
两说了这会儿，就见远处有个小丫鬟远远地来，看到景正辉，就叫：“三爷，三爷，快回来了。”
景正辉回头看了眼，对明媚道：“娘派叫了，得回去了。”
明媚道：“既然如此，三爷请回吧……改日有空再说话。”
景正辉望着她的脸，情不自禁答应：“好的。”
景正辉去后，玉葫便看明媚：“姑娘，怎么跟他说这么多话？”
明媚目送景正辉身影远去，淡淡说道：“还记得听四喜说的吗，有看到那天……是三爷跟峰儿一起的？”
湖畔风吹来，玉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姑娘、姑娘的意思是……”
明媚的口吻有些冷漠，说道：“峰儿很乖，素来听的话，常常叮嘱他，不许他四处乱跑，不许惹事，一些险要的地方都不准去，他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个地方？就算是过来，又怎么会靠得水边那么近？峰儿是死了，死者不能复生，但是不能叫他死的不明不白。”
玉葫呆住，明媚的眼中涌起一层泪来：“身边就那么一个亲了，老天都要把他夺走，可真真叫……很不甘心啊。”
玉葫竟不能做声，只觉得明媚的话语就像是风刮着冻得僵硬的冰块，散发着缕缕地冷意。
明媚却又说道：“回去后，就假装不经意地，去跟五福说……叫五福打听着点儿，去问问那个叫小玲的丫鬟，是不是真看到了……这儿地方如此大，或许不止一个看到什么的，暗暗地，打听清楚。”
玉葫张口结舌：“姑娘……是想……”
明媚道：“素来机灵，又对忠心，这一点事，不至于干不成，只记住别张扬的尽皆知，有什么消息就回来跟说就是了。”
玉葫垂头：“知道了姑娘，会去打听的。”
景正卿跟苏夫说过之后，苏夫想了一整夜，次日便把景睿叫来，终于跟他摊牌了。
苏夫也知道景正卿的性子，只怕越是拖着，藏着掖着，越反而适得其反，毕竟要找方法解决的……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想想，苏夫私心想：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难叫接受。
景睿一听苏夫转述，也自震惊，头一个反应就是：“不成不成！”
这种反应自也苏夫预计之中，便道：“也说不成，可是卿儿意思已决，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景睿气道：“都是从小娇惯。”
苏夫道：“娇惯过他？若是娇惯，就不至于让他自己去当武官打拼了，谁家的孩子有这么娇惯的，外头冲锋陷阵弄得一身伤，几次生死不知的？”
景睿哑然：“这是跟他一块儿来气的吗？”
苏夫：“那要怎么办？再打他一顿？他身上的伤已经是够多了，若再动他一根手指，就立刻死了！”
景睿气不打一处来：“是要跟商议，还是也要跟他联合起来逼？”
苏夫道：“听说，只是没有法子了，故而来跟商议，只要别先着急上火暴跳如雷地，若是能找出妥帖解决的法子，岂不是好？”
景睿这才按捺下来，冷静想了想：“这孩子怎么竟忽然要娶明媚？上回的事，还以为他年青不懂事，才打他一顿小惩大诫，难道现他还记挂着？”
苏夫便把昨儿景正卿说的那些话：什么裙带，什么世家，什么自己建功立业……又终身不娶之类的，尽数都说给景睿听了。
景睿听了这些话，简直像是有他身上四处放火：“这个畜生，当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吗？他若不是生景家，能有……”
那一句“能有今日”没说完就打住了，仔细想想，景正卿如今的官职，还真不是靠着家世得来的。
景睿便转了话头，说道：“好，就算是他有志气，说的有道理，只跟说，明媚是端王看中的，虽然取消了婚约，但毕竟有过这么一段，且当日端王来，也是看到了的，王爷分明对明媚还是有情的……因着这个缘故，明媚此后的婚事都成问题，没有敢夺王爷之好，如今让儿子来娶？”
苏夫叹了口气：“也想过这个，卿儿更也想过，他还说正是因为王爷定过的，无敢娶，他才要呢。”
景睿磨了磨牙：“这儿子，脾气也太古怪了些，自从太子之事，他王爷跟前很是亲近很受重用，自也高兴，如今王爷对明媚余情未了，他是最懂得，怎么敢这个时候又……叫王爷会怎么想？觉得王爷以后会怎么对他？”
苏夫想着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笑。
景睿一眼看到：“还笑？”
苏夫道：“孩子大了不由娘……只笑说他脾气古怪罢了，他还不是儿子，脾气如何，也是随们景家。”
景睿气得口不择言：“看他这浪荡的性情，倒是像们苏家，弟弟苏恩，不就是这样的？”
苏夫翻脸叱道：“怎么东拉西扯说到这上头，现是想说什么？是说儿子，还是说们苏家？”
景睿自知失言，气愤停了口。
两一阵沉默，苏夫说道：“老爷，不是说，卿儿这终身大事，咱们是得仔细想想了，听婉儿跟透露口风，卿儿这会，是铁了心了，他竟跟婉儿说，若是家里不答应，他宁肯带着明媚离开府里。”
景睿叫道：“什么？这是什么话？”
苏夫又叹了口气，道：“儿子是做得出的。”
景睿张了张口，往外走了几步，苏夫道：“去干什么？”
景睿道：“要去教训这个不孝子！”
苏夫叫道：“回来！这样贸然去，有害无利！”
景睿生生停了脚：“那叫怎么办？”
苏夫起来，把景睿拉了回来：“其实，咱们两个私底下说，就算是让卿儿如愿，倒也不是坏事。”
景睿用力把胳膊拉回来：“竟说这话！”
苏夫道：“想想，明媚是个无依无靠的，却聪明，若不说家世，倒也很配卿儿，而卿儿的婚事一向是好事多磨地，先是陆家欧家那些，都不成，后来蓝家，也又吹了，或许这真是他们的缘分。”
景睿斜眼看她，道：“就算都答应也没有用，当母亲会同意？”
苏夫说道：“老太太的确不一定会答应，但是因为端王这件事，伤了老家的心……未必没有一丝机会，再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老太太平日也疼卿儿的，不如，就跟老家说了这件事，她老家或许有主意……总比们两个这儿憋着强。”
景睿也是真没办法了，这个儿子，打又打不得，说也说不听。
跟苏夫商议这阵儿后，又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去跟景老夫说了。
景睿跟苏夫两个忐忑跪地，一边请罪一边说了景正卿的打算。
令两个惊讶的是，景老夫并没有预计之中的暴怒，而是一阵沉默。
景睿偷偷跟夫对视一眼，不知道老家是怎么了：莫非是被气晕过去了？
正胡思乱想，却听得头上景老夫道：“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景睿忙道：“儿子觉得……卿儿实是荒唐，竟这时候异想天开，本来不愿来打扰母亲的，但是、但是儿子委实没有别的法子，只求母亲做主。”
景老夫听了，便道：“卿儿既然敢说出来，恐怕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幽幽地就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那一顿打，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是……谁能想到明媚跟王爷的事竟能……罢了。”
景睿跟苏夫怔怔地，听景老夫道：“们两个且退下，让想想……”
两忙起身告退，出了大屋，不知究竟如何，只好惴惴不安地先去了。
景睿两口儿去后，景老夫沉思许久，终于唤了丫鬟琳琅，道：“去看看明媚，若无事就叫她过来。”
琳琅答应，便遣去。不到一刻钟功夫，明媚便来了。
景老夫抬眸，望见明媚自门口处走来，近来她大病一场，但是却比之前要高了些似的，毕竟是长了。
景老夫道：“不用行礼，过来。”
明媚只好起身，上前坐了，景老夫打量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只觉得微微心酸。
明媚问道：“外祖母叫来有什么事儿？”
景老夫摸摸她的脸，目光闪烁不定，隔了会儿，才说道：“正卿哥哥跟他娘说，要娶。——这件事可知道了？”
明媚怔了怔：“二表哥……并没有跟说过。”
这几日明媚恢复了饮食，景正卿却不往她的院子去了，让她很有些暗中诧异，如今见景老太太提起这个，才恍然明白：那个是避嫌。
景老夫看着她诧异神情，叹了声，说道：“好孩子……的命为什么竟这样……”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摇头。
明媚垂眸，静静说道：“外祖母万万别为了伤心，也已经想开了……就谁也不嫁，守着外祖母，等您百年了，或者去庵里，或者也随着您去，倒也是好的。”
明媚说的甚是平和，就像是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景老夫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就觉得眼酸，忙掏了帕子擦泪：“罢了罢了，不要听说这些，也别说这些！”
明媚垂眸，不言语。
景老夫擦过了泪，又沉默了会儿，才又说道：“卿小子的这话，若是放之前，必然狠狠地打他，但是此刻，倒也是好的……”
明媚吃了一惊：“外祖母……”
景老夫道：“原本想让有个好造化，没想到偏偏老天弄，让一团欢喜成了空……说想开了，偌大年纪，如何又想不开？如今，别的且不去筹谋了，只要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强……跟王爷的亲事取消了，等闲的家，也难有敢娶的，倒不如给了卿小子，他……却是个能撑起来的，且他心爱，必然会对好……知根知底，却比给了别强。”
明媚越发惊了，没想到景老夫竟会答应的如此之快，又想得如此之多：“外祖母，、不……”
景老夫握住她的手：“傻孩子，其他的话，别说了，才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朵花开的时候，又不是这种土埋半截的，既然没有缘法去拼那青云上的富贵，且就好好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福气……有卿小子疼，……也是放心的。”
老家含泪说了几句，明媚忍不住也涌出泪来：“外祖母……别这样说，心里……”
“又怎么会不知道心里难过？”景老夫叹了声，又道，“但是那难过，毕竟也只是这一阵子，以后经历的事情更多了，有些事也就渐渐淡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呀……好孩子，听的，且别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了。等出了孝期，做主，把许给卿小子吧。”
一语，尘埃落定，明媚心中一片空白，然后却又伏老太太膝上，痛哭出声。
景老夫摸着她的头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一会儿，且都不说了。
经过老太太首肯，明媚会嫁给景正卿的消息顿时景府炸了出来，上下等议论纷纷，喜的喜，忧的忧……这消息很快便也传扬了出去，端王府自然也耳闻了。
端王听了这消息，起初是震惊加十万分不信，命打听确凿之后，心中冰凉，马上叫去找景正卿即刻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