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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1 情有毒

第三十二章 情有毒

颜昊看着面对的男女:她说真话了。.她心里喜欢的只有顾少白,只有那个死去的人。心上似有人扎入了一把银针,一根又一根,痛彻心扉,似要将他的心生生地扎出千百个窟窿来。

“颜昊,颜昊……”

听她唤着自己的名字,所有的怒忿皆消。

颜昊几步走到帐前,俯下身子:“静儿。”

“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背叛少白,可是颜昊,颜昊……”

这句话是说:她还是不由自己地动心了。

“可是我和颜昊已经……”

“已经怎样了?”轩辕寒一急。

他坚信:他的静儿不会背叛自己的,更不会移爱于别人。

轩辕寒愤怒地看着颜昊:“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颜昊一脸无辜,除了那次在竹篁小居强wen了她,他实在没有做什么过份的事。

“颜昊,枉我那么信任你,你明知道我和她的一切,可你居然……”轩辕寒跳起身来,愤怒地大吼着,抓住颜昊的衣襟:“你对她做什么了?会害她如此痛苦?难怪她上次会赶你走,原来是你,是你对她别有用心!”

轩辕寒义愤填膺,勾起一拳重重地击在颜昊的脸上,一拳击中,颜昊只觉鼻里有液体流出。

胖嬷嬷看着内室里的两个男人,怎么办呢?就要打起来了。不由细想,速速出了内室:“朱苏,快去怡和院请太嫔!”

颜昊很生气,气她与轩辕寒之间的暧昧。他一心一意地待她,她却与别人纠缠不清。他害她痛苦,她何偿不害他痛苦。一切快乐为她,一切心伤也为她。

她的心,如天际的流云,令他捉摸不住。

“轩辕寒,你再打,我就动手了。”

“你打啊,现在就打!”

颜昊握紧拳头,一拳飞了过来,轩辕寒身子一倾,喷出一口鲜血,下巴感觉就要被他击碎了。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都将满腹的怨与怒发泄在对方身上。

景阳静静的躺着,可理智与心绪却极冷静、清醒:这两个男人在打架。

轩辕寒把她错误地当成了青梅竹马的柴静儿。

颜昊让她看不懂。他的演技真的太高了,高到如果不是她亲眼目睹、亲耳聆听到他与轩辕宸之间的秘密,她不愿相信,颜昊待她是假。

那些情深意重的表达,原来只是试探,全都是假。

她的心好痛,好悔,她竟会糊涂到对颜昊一见倾心。

到底是受了伤,伤得很深。

心,没由来的痛。痛,如撕心裂肺。

现在,有两个男人在她的内帏相斗,为何她却感觉不到释怀。相反的,情感如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上,令她几近窒息。无论她过往如何的冷静,今天,她看不明白。

屋子里,打斗的声音停止了。

两个男人扒在地上相互凝望,一个流鼻血,一个嘴角流血,轩辕寒露出血红的唇齿:“颜昊,你退出!”

颜昊望着他笑。

“服是不服?如果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颜昊道:“我退出。我退出,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你比我更能给他幸福。”

景阳的心有些微痛,说得多动听,跟真的一样。他本就是假的,所以才会退出。也许这样的结局,是六福子和她都没有意料到的。原本,这出戏是演给颜昊一个人的,再通过颜昊把这些消息转到轩辕宸耳里。

谁能想到中途杀出了轩辕寒,不早不晚,偏偏让他看到颜昊呆在她的床前。

这下,她不用在颜昊面前演戏了。

颜昊爬起,伸手拉起地上的轩辕寒,拍拍他的肩:“你只顾过来,怎不带宫里的太医。”

轩辕寒用衣袖拭去血痕,朗声道:“取水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小瓷瓶,一启瓶塞,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颜昊道:“百花玉露丸。”

“专治疑难杂症,一定管用。”颜昊搀起景阳,轩辕寒启开景阳的小口,倒了几粒药丸,为她塞入口中,又喂了景阳吃了几口温开水。

轩辕寒爱的是柴静儿,不是她。她不想一辈子都做别人的替身。

轩辕寒的爱,她要不起。

待太嫔赶来时,两个男人已经坐在床前,那样的平静。

“哥,你怎么在太妃房里?”太嫔满是好奇,“还有瑞亲王,你……”

轩辕寒道:“一听说她病了,哪里坐得住,从我母妃那儿取了百花玉露丸就过来了。”

太嫔道:“这里是女眷内室,你们怎么可以呆在这里?”

“对,我们出去,这便出去。不过,我们要等她醒了才能离开。”

三人陆续退出内室,在百合院内坐下,有侍女、奴才奉上果点茶水。

许是因为服了百花玉露丸,不久,景阳就醒转过来。只是这么灼热一番,浑身又酸又乏,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一张脸白似莹雪。

秋沙见景阳醒转,急切地叫道:“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为我备汤沐浴!”

这是她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心难受,身体难受,每一处都不舒服。

“是。”

秋沙出去,朱苏进来:“主子,瑞亲王、颜将军求见。”

“不见!”

“主子!”朱苏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是真心的。

“不见!”景阳冷冷地重复着。

早知计划会被轩辕寒破坏,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做赌。任她如何谨慎,有些事是她根本无法预料的。景阳没想到颜昊会如此轻易地退出,他算计她,她有气、有怨。可颜昊退出,是景阳万万没有猜想到的。

颜昊为她和轩辕寒动手,他们是知己好友,却为她动了手,她能感觉他们的真心。尤其是颜昊,他是真心的。

既是真心,又为何要助轩辕宸试探她?

真真假假间,她说不要爱,可到底真心以付。

心似覆水难收,心境如江河奔腾。

见朱苏为难,景阳又道:“我大病初醒,想好好休息,告诉他们,改日再见。”

朱苏满意地离了内室,将景阳的转告给二人。

这一觉,景阳睡得很沉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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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有宫里太医来诊脉,而她却丝毫不觉。一觉醒到了次日午后,睁眼看到的就是灿烂炫目的阳光,还有床前一个小小的人儿:令宣捧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景阳,她启眸的刹那,两对扑闪的睫羽像两对美丽的蝉翼,启展开来,露出明亮的黑眸,清灵透澈。

“你怎么没去太学院?”

令宣道:“母妃,今儿是中秋节。”

又到中秋节了,她嫁入北凉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像是一场梦。

“瞧我这记性。”

“母妃好些了么?”

“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

“今晚母妃和我们一起过节吗?娘在保和院里已备好了晚宴。”

景阳轻柔地抚摸着令宣的额头:“宣儿要早些长大,长大了就能做这王府的主人。”

“母妃,我已经告诉太子殿下了。”

“什么?”

“叫他不要再欺负你。”

“你说什么了?”

令宣道:“我告诉他,你病了,病得很重,病得差点就丢了性命。胖嬷嬷,你是被太多事吓的,以前父王待你不好,现在太子殿下还处处针对你……我告诉他,你病的时候嘴里都说: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这一次服药生病并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通过令宣向轩辕宸了一个迅息:她只想平静的生活。

轩辕宸城府极深,会信吗?

年幼的孩子,本不该成为大人运用的棋子,可在她这里令宣也成了一粒棋子。景阳不喜欢这种感觉,身处阴谋算计的中央,会让人看到这世界最丑陋东西,看得越多,对这世界就越失望,随之相信的人就越少。

“你父王没有待我不好,太子殿下没拿我当敌人,只是大人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景阳不想让令宣过早地接触到世界的阴暗面。

“母妃,今天早上我把那日你在竹篁小居里说的话告诉舅舅了。”

“你告诉他做什么?”

说了又如何,即便他有心,就算她动情,可他到底是承诺了要退出。大男儿说话一言九鼎,他与她终成陌路。

景阳觉得没由来的繁复、杂乱,希望他对自己动心,希望他可以简单喜欢她,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可她的反抗,却换来这般结局。

“母妃,你好聪明。那天你说的都对,我舅舅就是习武之人。你是怎么辩认的,能不能也教我?”

那些画不是轩辕宸作的么?怎么又成颜昊了?

“你亲眼见过他作画?”

令宣肯定地点头。

究竟是谁说了谎?是六福子,还是面前的令宣。看令宣的模样不像是在骗人,那天夜里你亲见的一切也不假是假,那些话她只与颜昊说过。

“瑞亲王和舅舅都很喜欢竹篁小居,他们经常在暖泉沐泽就去书房绘画。我就在后面的兵器房里玩。令宣不懂那些画,只是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和母妃讲的也差不多。”

耳畔,回响起六福子说过的一句话:“公主,此次和亲北凉,陪嫁的奴婢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

深宫受训时,曾听苑主说过:“江湖中有一种人,最是善长模仿别人的言行举止,若再易容,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除非真人身边至亲至熟之人,否则根本分辩不出。”

如果颜昊和太子是有人装扮,可有些话,只有她和颜昊两人知道,这又作何解释?

景阳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团迷雾中,看不到真相,信哪边都有疑点。

“母妃,母妃……”

景阳从沉思中回来,茫然而和暖地看着令宣。

“母妃在想什么?”

“母妃只是有些困乏,你出去玩吧。.”

“孩儿告退!”令宣退出内室,走到耳房再退回来,“母妃,我忘了件事儿。”

“嗯——”像是帮令宣回忆是什么事。

“今年的秋猎定在八月十八,到时候我和母妃都会去。”

令宣离了百合院。

秋天到了,离冬天还能有多远?

同样是八月,似乎比去年凉很多。

秋猎,是北凉贵族传统的活动。

在王城以北三百里外的辽城,有一片数万亩的皇家猎场。每年到了秋猎时节,北凉皇帝会领着皇族子弟、贵族臣子、武将、侍卫们前往那里狩猎。在那一呆就是半个多月。

晚上,景阳准时出现在保和院的家宴上。

因为尚在守节期,家宴也尽量精减朴素,只摆了两壶马奶酒,少了烈酒和华丽菜肴,就连中秋月饼糕点,都少了以往装点的红紫颜色之物,全是糕点饼饵本色。

众人分尊卑、主次落坐。

铁氏母女以主子身份坐在案前,太嫔不由得望着铁玉箫笑了起来了。

铁夫人问道:“太嫔娘娘有事?”

太嫔很快就忆起颜昊与轩辕寒在景阳内室打架的事,无论于景阳还是于颜昊传扬出去终是不好。

“铁夫人,本宫想替玉箫小姐保媒。”

铁夫人一生育有两女,一个是铁玉筝,已故;另一个便是面前的幼女铁玉箫。

玉箫顿时羞红脸颊,抓了花生、栗子之物往嘴里塞。

铁夫人心中暗自欢喜,这几年因为她们母女的身份,玉箫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一直没有人提及。道:“多谢太嫔美意,不知道太嫔说的是哪家?”

太嫔扫过景阳与丽昭修,面露得意之色,道:“我娘家兄长——颜、将、军!”

铁夫人满是讶异,颜昊的本事、才华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她只是别人的小妾,而玉箫又是庶出,如何攀得这样的朝中勇将。道:“小女不敢高攀。”

“不是正室,是妾侍。”以庶女、商人之女的身份,如何配得做她兄长的正室,就算颜昊应了,她也不会同意。

玉箫面带娇羞,在如纱如霜的月光下,柔美恬静。

太嫔要为颜昊纳妾,这是一个妹妹对兄长的关切。景阳听入耳内,有莫名的担忧、惆怅。

“铁夫人,你意下如何?如若有意,本宫马上派人去请颜将军,择日为二日操办喜事,虽说妾侍,但本宫保证让玉箫小姐风风光光地嫁入颜家……”

铁夫人用手轻推玉箫。

玉箫头,低应道:“此事但凭母亲做主。”

铁夫人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女儿的心事,以自己的身份、玉箫的身份,要么嫁入贫寒人家做正室,要么就只能给有头有面的人家做妾室。

颜昊她是见过的,无论容貌、人品、才干都是屈指可数的。这样的好男子并不好找,更难得的是颜昊并非好色之徒。虽是妾侍,可眼下颜昊并无正妻,若是女儿嫁过门后,能得夫君宠爱,亦有有机会扶为正室。以颜昊如今的身份,若玉箫为正室,将来便是体体面面的内命妇。

太嫔见铁家母女不给肯定的回答,心中有些不悦,道:“若是不愿意就当今儿我什么也没说。明儿本宫就让王城最有名的巧媒婆另挑人选。”

铁玉箫见过颜昊,心下亦有好感,一急就用手去拽拉母亲的衣袖。

铁夫人示意,忙道:“乐意,乐意,我们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这也是大事,明儿贱妇还要回铁家找她父亲商议。”

“如此说来,还是不乐意了。”太嫔恨不得立即就为颜昊找个女人,变着方儿地逼铁玉箫母女同意。

铁玉箫道:“娘,爹何偿管过我们?自从有了五姨娘、六姨娘,他眼里除了钱就只有年轻漂亮的女人。”

铁夫人心里也明白,若是错过眼下,再找到可意的人便难了。道:“我们应了,只是颜将军那儿……”

“我兄长那儿,由我去说。”太嫔当即就打了保票,早早定下此事。若是铁玉箫嫁与颜昊,王府上下就不会再有人非议颜昊与景阳之间的事。“来人,去请颜将军过来!”

景阳被太嫔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回眸相望,太嫔笑道:“妹妹觉得这段姻缘可好?”

“好,自然是好的。”

说出来时,心莫名的剜痛。颜昊与她之间不可能,为何心下就是抛却不掉。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处境,她哪能将自己的拒意流露出来。

不能再坐下去,景阳担心自己因为一时失态,站出来反对颜昊纳娶铁玉箫。一贯的谨慎令景阳理智地站起身,道:“姐姐、丽昭修,本宫有些不适,先行回去歇息。”

她算什么?

凭什么去阻止颜昊?

倘若颜昊出卖自己是实,她可以恨。可是,这件事太过蹊跷,理智与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这很有可能都是六福子一手策划的。六福子这么做,无非是要她狠心、无情,继续做大越摆放到北凉的棋子。

景阳厌倦了做一枚棋子,她想像所有平凡的女人那样去生活,有人爱,有人疼。在遇到颜昊之前,她没有这些想法。现在她遇见他,他爱她,她不可抗拒地对他生出了好感。要她如何抉择?明知阻拦重重,可她的心还是背叛了自己。

“太妃吉祥!”

熟悉的声音飘来,就如同从梦境里飞来。

万千思绪在此刻停凝,景阳望着面前峨冠崔嵬、魁梧健壮的他。

她只是想逃离,不要看他当着自己的面答应纳娶铁玉箫。想要逃,却未必能逃,她从保和院回百合院,途经这条不可能遇见他的小径。还是无法逃避地碰见了他,她想他,却不想见他,又偏在这里遇见他。

上苍还真是会开玩笑,想爱又不能想,想他却不敢见他……如此矛盾的纠结着,折磨着她的心,令她左右为难。

朱苏低声道:“太妃,颜将军和你说话呢。”

景阳定定神,道:“太嫔要为将军保媒,恭喜将军了!”

“哦……”颜昊长长地惊叹一声,道:“那一定是个好姑娘。”

铁玉箫那样的清秀、如此的讨人喜欢,加上她与肃王府的关系,铁、颜两家联姻可谓亲上加亲了。

铁玉箫的确是个好姑娘。而景阳根本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她的生死命运都把捏在别人的手里。

景阳带着苦楚,道:“是……是段好姻缘。”

走过他的身边,他静立于侧,看着她落漠的背影。颜昊的心为之一动,道:“如果末将真成亲,你会怎样?”

会怎样?

景阳问自己,他有妻妾,她只能嫁皇族。即便有心,固执地走向彼此,却要伤害更多的人,这又何苦。

“你守着该守的人,我亦守着自己的人生。”景阳故作平静地道出。

是说他们间不再有任何的交集,她放手,而他也必须放手。

他向轩辕寒承诺了放手,可为何现在谁也不想要,只想将她拥入怀里。

“我想轰轰烈烈地过一生,也许将军并不会这般选择。”

他要陪她轰轰烈烈,可他却要迎娶别的女子。

不是他要放手,而是君子一言九鼎,他不得不放手。

是他错了,不该如何轻易答应轩辕寒。

轩辕寒眷恋着她,他又何偿不是深深地爱着她。

景阳怅然若失,呢喃道:“平平淡淡、轰轰烈烈……”

她走得这样的慢,是要给颜昊唤住自己的机会。每走一步,她都在等候,可一步又一步,她与他之间拉开了距离,他在她的身后,终是没有讲出那句她想听的话语。蓦然回首,月夜下,颜昊已翩然而去。

原来,放不下的人是她!

有些人,终究要错过。

有些事,也必须学会淡忘。

颜昊说过的话语犹在耳、回荡于心,泛起圈圈涟漪,现在他就要迎娶别的女人了。

她,终究是个寻常的女子。

景阳一路想着,在回到百合院前,她那坏透的心情已经好转,她不允许自己沉浸在先前的担忧与不快之中。长久地沉溺于坏心情,于她就像拥有爱情一样的奢侈。

回到百合院,景阳令秋沙去寻六福子过来说话。

“公主找奴才有事?”

景阳道:“今年秋猎,或许我会陪小王爷同去。”

一个孩子的话,景阳当不得真,但令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有人告诉过他。不仅令宣去,而且她也得去,虽说令宣是个孩子。可皇族的男孩子通常六、七岁时就开始学习狩猎。景阳打听过,去年令宣和轩辕烈也是去过;再往前推,前年即便轩辕烈不在,令宣也随皇上及众位皇子们一起去过。

北凉人注重习武,注重骑马射箭,而秋猎更成为皇家核查武功、箭术、骑术的标准。无论是皇族子弟,还是武将、贵族,都想借这样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狩猎不仅能展示他们的才干,更能近距离地看到一代帝王。这也是许多人一年中唯一一次能远远看到帝王的机会。

六福子道:“何时出发?”

“八月十八。”

“奴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一切都按照惯例来吧。”

景阳也是第一次跟着秋猎大军,准备什么,如何挑选陪行的奴才、侍女,这些都得按照以前的规矩。

就是景阳疑惑令宣这话的真实性时,六福子问道:“公主是听谁说的?”

“令宣。”

“那公主也没有问大公子是听谁人说的?”

“不曾细问。”

景阳隐隐觉得,令宣那天去又回来告诉她,就像是什么人特意叮嘱过,生怕令宣忘掉。可见那个告诉令宣的人,很希望她也能参加。

“你去吧,我想一个呆会儿。”

六福子退离。

景阳拆去头上的首饰,坐在菱花镜前,启开妆盒,步摇、珠钗等首饰一应俱全,它们只是她许多首饰的一小部分,也是她经常配戴的一部分。去年自断青丝之后,她的头发并不算长,只能梳一些简单的发式,若要绾出繁复的发髻,就得用买来的青丝。莹莹纤指从里面挑出一只漂亮的孔雀开屏发钗,金边嵌玉,银纹裹饰,道不出的鲜亮与美丽。

若真去秋猎,自然得好好准备一番,百花玉露丸是出行的必备良药,此药不但可以有病治病,还有一定强身健体,无病防病,解毒疗伤之效。

景阳打开妆台抽屉,从里面寻着一只精美的行,这是她用来专门盛装灵药的盒子。一边的紫色绸布吸引了她的目光,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粒圆润乌黑的药丸。景阳的思绪回到即将和亲远嫁之前,这粒药丸乃是大越皇帝所赠,天下万金难求的灵丹妙药——还魂丹!景阳将丹药放在鼻息间,一股刺鼻的药丸直刺心肺。

“还魂丹不是给静昭修了么?怎么在这里?”

如果手里的是还魂丹,静昭修当日服下的是什么药丸?

“秋沙,传六福子!”景阳不由细想,吩咐着耳房里小憩的侍女。

第三十三章 秋狩华

秋沙睡得正香,朦胧间听到有人唤她,睡意迷离,只着了秋香色的半新中衣,道:“公主,有何吩咐。”

六福子未按她的意思做!既能违背她的命令,就自有他的原因,毕竟这粒还魂丹不可多得。

只是想到被人瞒了这么久,景阳的心里还是不舒服,如鲠在喉,却不得不忍痛咽下。也许,她犯了一个大错,不该如此信任六福子。

“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景阳决定将这件事埋在心底。无论是什么原因,问了也没任何意义,死去的静昭修不会复活。

景阳小心意义地将还魂丹放回原处,启开装有百花玉露丸的瓷瓶,从里面倒了九粒药丸,又寻了根桃木簪。这对景阳来说并不是一根普通的桃木簪子,它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赠。桃木簪子做工粗糙,刻成玫瑰图案,还有一片带刺的叶子,经过玄色颜料的浸染,给人一种沧桑与凄凉之感,就像是经过血液浸泡过的。

“溪儿,这是哥哥亲手为你打造的桃木簪。”

哥哥视她如珍如宝,他们很穷,穷得买不起任何的东西,穷得连吃的都是别人施舍的。别人家的女孩十五及笄礼,办得热热闹闹,可是她的及笄却因为兄弟相别,一直延到十七岁与哥哥相逢时才有。

没有宾朋,没有隆重的及笄礼,只有她与哥哥,和哥哥亲手制作的桃木簪。

他说:“今天,我的妹妹及笄了,哥哥没钱,就用这个作为贺礼。”

这样一支漂亮的桃木簪,一定花费了哥哥不少的心思。他拔开桃木簪,里面是镂空的,他意味深长地道:“这里面有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将来若遇到性命攸关之事,许能救你一命。”

如今细细想来,景阳满心都是温暖。她有哥哥,在这世间就并不孤独的,可是今生却再难见到哥哥了。

菱花镜里,一张素颜盈满泪波,呼之欲出。景阳长长地疏口气,仰头强迫眼泪流回。流到鼻里,有些酸楚;流到口中,又咸又涩。

景阳将簪子一头拔开,一股悠香扑鼻而来,往镂空处瞧去,里面藏有一个闪着光亮的东西,景阳将它倒出来,是一粒比豌豆略大的丹药,金灿灿如同一枚金豆子,却有一股幽香扑鼻。

这东西是……

模样和绸布里包裹的东西是一般模、大小,就连颜色都出奇的相同。不同的是绸布里的“还魂丹”有一种刺鼻、难闻的气味,可哥哥给的,却自有暗香。

两粒还魂丹,哪一粒才是真的?很明显,这两粒丹药里有一粒是假的,极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景阳想到哥哥当日说话时的神情与语调,全是一个兄长对至爱妹妹的宠溺与关爱。哥哥不会骗她,那么骗她的人是明隆帝!

明明是毒药,却说是救命的还魂丹。明隆帝为何要骗她?

景阳细细的回忆着,不漏掉每个可疑的地方,只有秋江和六福子自晓她有一粒皇上御赐的还魂丹,当日皇上赐她还魂丹时,她还记得那绸帕里飘出的香味。皇上给的是真,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粒假的?

景阳小心翼翼地将哥哥送的还魂丹放回镂空桃木簪,随后又选了几粒百花玉露丸,一粒接一粒地藏在其间。

六福子戏耍她,她可以忍,因为六福子这么做,无非是要她绝情断爱。可是,如果有人暗中调换了她的药物,她却不知,她就不能忍。

“秋沙,传六福子!”

秋沙尚未睡实,得了令,传了六福子。

六福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看着坐在妆台前的景阳。道:“主子找奴才有事?”

景阳肃色含怒,秋沙示意退出内室。

“六福子,你倒说说这里裹着的是还魂丹?”

六福子面容一沉,立即就想到上次用其他药丸代成还魂丹给静昭修服用的事。“主子息怒,还魂丹价值不菲,奴才这么做……”

景阳愤怒地击在妆案,妆盒里的首饰被震得作响。

六福子浑身一颤,“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主子作想?”

“六福子,你当真以为本宫好欺不成!你好好看看,这里面可真是还魂丹?”景阳抓起绸布包,愤怒地砸向六福子,目光里喷射出怒火,“什么时候价值不菲的还魂丹也变成了致命的毒药?你当真以为本宫连毒和药都分辩不清?”

她恨不得将六福子剖开肚皮,看看他对自己是何居心。曾经她视六福子为最信赖的人,所谓的信赖也不过是彼此的算计、利用罢了。

六福子从地上拾起布包,缓缓展开,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他微皱双眉,道:“主子,主子,你处罚奴才吧?”

“说,还魂丹去哪了?”景阳厉吼。

六福子快速地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有愧于心,而是在用内力警觉地察探着周围,确定除了耳房歇息的秋沙,继续道:“主子,还记得秋江吧?”

“自然记得。”

秋江的死,一直是景阳心上的痛。陪嫁随从之中,秋江是第一个死去的人,她希望这也是最后一个。景阳不希望身边的随从像零陵公主当年的身边人那样,一天天的减少,直至零陵病殁,最后就剩下三个奴才。

“不瞒公主,秋江是奴才的旧识。那日秋江中毒之后,奴才有些不甘心,便私自拿了公主的还魂丹给她服下,只希望能为她解毒。”

能让六福子冒险救秋江,还用上了她的还魂丹,若是寻常关系,何至动用还魂丹。道:“你们什么关系?”

六福子垂首,复抬头道:“公主心里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本宫要你自己说!”

“秋江……是奴才阉割前喜欢的女人。”

以前喜欢的,或者亦是他现在依旧喜欢的女人。

“你是锦衣卫的人?”她一早就知道六福子、秋江都非寻常人,还是想再证实一次。

六福子点头。

“那么,你们的使命……”想到使命,景阳心中一紧。

“和公主一样的。”

“一样?怎么会一样?”景阳苦笑着,摇头叹道:“不一样,是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六福子再度重申。

景阳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问道:“你既给秋江服下还魂丹,那么现在她应是活着的。”

“是,她还好好地活着。”

秋江还活着,可她却为秋江难过了这么久。六福子知道,却瞒着她。一直以来,景阳都以为他们三人可以沟通,是彼此最值得信赖的人,原来不是。

“这粒是什么毒药?”

“腐肌丸!”

听这名字就够骇人,服下之后,能让人浑身肌肉溃烂的药丸。

“公主恕罪,奴才他日定会奉还公主一粒还魂丹……”

他拿什么还?还魂丹制造不易,数量有限,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的。若非景阳当年有功于大越,明隆帝又怎会赐他一粒还魂丹。

“你下去歇着吧!”景阳怒气已消,想到还魂丹最终救了一人的性命,心下也好受许多。

“奴才告退!”

六福子转身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景阳的声音:“我们……的使命不一样。”

六福子带着戏谑的玩味,在他看来,他们是一样的使命:“哦,奴才一直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到了今儿,六福子还在防备着她,可是她却已经完全交出了自己的真心。“当日皇上告诉本宫两件使命:一,保全我身边随从,减少他们的伤亡;二,和亲北凉,坚强地活下去。”

原来,真不一样!

六福子心里咯噔一下,怔怔地望着景阳,是疑惑,也是不信。他们一起来北凉,怎会有着不同的使唤。“这真是皇上交托给公主的使命?”

“是。”景阳回答得肯定,“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我既答应了皇上保全你们,就会尽力而为。所以,你拿了我的还魂丹救人,我不怪你,也不需要你还,毕竟减少伤亡是皇上交给我的使命。本宫不希望你们再有事瞒着我,即便我们的使命不同,可我们都是大越人。”

“皇上……真是这么交托您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明隆帝是个爱惜人才的皇帝,景阳了解做为随从、下人的不易,他们的性命轻贱如蝼蚁,那一刻景阳是感动的。离开大越后,她也努力为随从们设想,“当日,本宫退避庵堂,一部分是为了避己锋芒,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看你们重蹈白白丢了性命……”

“看来皇上告诉公主的真不少,皇上如此相信公主,奴才又怎敢再生猜疑。”

“你以前猜疑过本宫吗?”景阳反问,是完全信任六福子,还是在心底保留几分,就看今儿六福子会不会道破那夜的隐情。

她心有怀疑,却不愿向颜昊证实。如果六福子连她与颜昊之间说过的话都清清楚楚的知晓,只能说明,自她踏入北凉,六福子便派人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北凉人派人跟踪、监视就罢了,连自家人对她也如此不放心。

六福子弯腰,深深一揖,道:“以后奴才再也不敢了。”

“罢了,下去吧!”

六福子还是不肯说,这件事是六福子做的手脚,还是颜昊真的出卖了她?景阳不得不再度生疑。自以为可以静观人心,可现在她的心却越来越糊涂。六福子看不懂,就连颜昊也看不懂。

忆起哥哥,景阳一夜难眠,哥哥温暖的容貌,含笑而关切的目光一次次地浮现在眼前。

过往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春日美梦,悄无声息。除了这支桃木簪,再没留下任何印记。哥哥就像是梦里的人,那样的遥远,遥远得触碰不到衣角。猛然间,景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害怕自己某天连哥哥的容貌都记不得。

这一夜,景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和哥哥放着纸鸢,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追逐着、嘻笑着。草地的那头,是家乡美丽的柳林。林子里,爹爹正在看书,她温柔、端庄的娘亲坐在爹爹的对面,缝补着哥哥的衣衫……

这一幕,一直是景阳心底里最美的风景。即便而今贵为公主、贞静太妃,但没有比儿时的记忆更美的了。

一阵风来,大雾迷漫,阻隔在父母与她之间,景阳着急地唤道:“爹爹、娘亲……”

哥哥快速地奔来,景阳象抓住最后的希望,奔向哥哥,还未拉住哥哥的手,一阵风来,哥哥就像纸鸢一样飘上了天空,她不想放手,可抓不住哥哥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越升越高,越飘越远。

“哥哥,哥哥……”

景阳睡梦里的声声呼唤惊醒了耳房的秋沙,她扶住景阳双肩,低声唤道:“主子,快醒醒!主子,快醒醒……”

景阳吓得满头大汗,看着屋里昏暗的烛光,望着面前熟悉的秋沙……原来,这一切都是梦。爹爹早就死了,娘亲也不再了,她没有家,只有哥哥。

可那梦好美、也好可怕。

多想,爹爹在自家屋旁的柳林读一辈子的书;多想,娘亲可以为她和哥哥缝补一生的衣服……可她和哥哥还是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主子刚才做噩梦了?”

景阳轻轻地点头:“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从梦里醒来,景阳用了很久依旧难以入睡。

待得近天明时分,景阳才有了些许睡意。

——新浪独家连载——水红——这是分割线——

八月十七黄昏,令宣从太学院回府。

一进府门就往百合院奔来,边跑边大声道:“母妃,母妃,准备好了吗?明儿辰时所有人在玄武门会合。”

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往玄武门去。待他们到地方时,玄武门外早已经站满了人群,黑压压地一大片,中间空出四丈许的官道,据说往年也是这样,这是留与皇帝、后妃仪仗通行的道路。

辰时一刻,宫鼓喧天,玄武门前出现一列仪仗队,骏马缓缓地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如云蔽日,伴着皇帝的龙辇浩浩荡荡而来。

四列轻骑开道,龙旌招展,或紫幡上绣五抓金凤,或黄旗上绘五湖四海祥龙案,色彩鲜艳,飞龙栩栩如生。十六骏龙替随后,明黄纱幔外覆,金黄帷帐内盖,华丽高张,辉煌夺目,内坐北凉皇帝轩辕焘,头戴九龙皇帽,目光炯炯,面容威严。随后,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粉红服色宫娥簇拥后妃凤辇,八人共抬。深红服色内侍和近三百余人的华衣侍卫押后。

北凉帝王的队伍之后,便是太子轩辕宸的人马,紧接着是廉亲王(轩辕熹)。

司仪宫人近了景阳跟前,道:“贞静妃,该你们了。”

马车缓缓行动,撩开车帘,长蛇般的队伍望不到头、看不到尾,各色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气势如虹,宛延盘桓,脚步如雷翻滚,旗幡如云如锦,缓缓往辽城方向移去。

虽说辽城相距王城不过三百里之遥,可这短短的路途却走了整整五天。抵达皇家猎场之后,各府张罗下人去猎场署领取帐篷、桌案等物。除了皇族各家,其余贵族、武将也在猎场署附近设有库房,将一些狩猎时用到的物什储备在此,每年到时只携日常换洗衣衫,用的、吃的一律是数月前就在这里备好了,该清洗的清洗,该丢弃的丢弃,该新置的新置。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苍穹之上就是忙碌的人群,或吆五喝六的搭建帐篷;或说说笑笑的习练骑术。

肃王府因令宣尚小,参加秋狩的人不多,可经过一番忙碌后,依旧搭起了四顶帐篷。

翌晨,景阳站在自家帐篷前,在纯净如洗的蓝天白云下,是苍茫、金色的草原,花花绿绿、或圆或着作全是帐篷的海洋,一顶顶、一朵朵、一片片,像是金色草原上盛开的鲜花。

“母妃,你看我今儿威武么?”

寻声望去,十余丈外,令宣骑在一匹枣红骏马背上,身穿着合体的马装,上身是紫色短袍,下身是青灰色缎裤,脚踩一双紫色暗纹小朝靴,身披黑色斗篷。发丝挽成大人模样,将头发束在银制小王冠中,用一根无花金珠簪横穿王冠,左右各坠下一根红色丝绦,总结于下颌处,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干练又不失华贵,活脱脱像个小大人,倒有三分轩辕烈生前的威严。

“好看。”看令宣衣着的针脚,应是从宫里尚工局的手艺,不是肃王府的侍女能做出来的新衣,既合体又漂亮。

只是,这样一个孩子骑在高大、威猛的马背上,显得柔弱而幼小,就像春日风雨中的楔般经不得吹打。

“令宣,快下来!”

“母妃有事?”

景阳道:“你怎么挑了匹这样的马,我不是记得这次我们出来还带了一匹马驹呢。”

“我才不要骑马驹,指定会被十皇子他们取笑是孝子。如今本王是大人了,再过几年就要娶妻纳妾,得像个男人骑大马。”

景阳被令宣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可他说这话时却蓄满了欢喜与得意。

那边有人打了声口哨,令宣道:“母妃,我们要去那边会合,今儿令宣就不陪你了。”

令宣策马扬鞭。

景阳引颈眺望,令宣骑在马背虽奔驰如飞,却是稳坐泰山,想必轩辕烈在世时没少教他如何骑马。

令宣调转马头,奔到景阳跟前,笑道:“母妃,一刻钟后围苑那边会有仪式。”

皇家猎场并无宫殿房屋,只有数十间库房和看守下人们居住的低矮小屋。为了方便宴聚,便圈了块约莫二十亩大小的场地,周围用高约丈许的帐篷布围起来,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园地。

东边为主台,用碗口大的圆木撑起半边帐顶,主台地势比其他地方略高出尺许,铺石板,覆红毯,摆龙椅凤座,置香炉圣鼎,篆烟袅绕,案上摆有时下鲜果、精美糕点及北凉人爱饮的马奶酒,这里应是北凉皇帝与后妃观赏皇子、贵族子弟箭术的看台。

主台两侧铺有红毯,无篷顶,排出长龙似的案几,地上置有绸缎蒲团,蒲团上绣有“富贵长春”、“盛世安康”等吉祥图案。

众王候、皇子、贵族携女眷分尊卑鱼贯而入,快慢有律,动作有序,在司仪内侍指引下,坐到指定位置。

直至一个时辰后,众人方才入席完毕。主台南边是太子轩辕宸夫妇、廉亲王及几位皇子、武将;西边则是瑞亲王为首、皇子、景阳母子和几位不相识的贵族子弟。个个摩拳擦掌,只待皇帝一声宣布,今年的秋狩就开始。

令宣有些激动起来,手里紧紧地握住弓箭:“母妃,我都快等不及。今儿,我一定要赢了十皇子,免得他总欺我不如他。”

北凉秋狩,先是由皇帝宣布开始,然后众皇子、贵族子弟轮番进行箭术比赛,每次六人一组,先比死靶,将箭靶固定在一个地方,得胜者最终决赛时却是活靶。活靶是宫人举着箭靶在前后左右五丈内的范围内奔跑,谁射得最准,谁就是得胜者。死靶射得好,到了活靶时未必就能取得好成绩。

鼓乐声起,画角长鸣,执事太监手捧拂尘,高声唤道:“皇上驾到J贵妃到!”

众人肃然起立,往围苑入口处望去,但见年轻宫娥、内侍簇拥北凉皇帝、皇贵妃缓缓移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海呼高唤,震耳欲聋,如潮如洪,尤其是这些年轻的皇子,盼的正是皇帝出现,只待一声令下便大显身手。

“平身!”

“谢皇上。”

北凉皇帝风流大方地走到龙座前,向皇贵妃点头示意,二人相视而望,皇贵妃笑意盈人,皇帝满目威严中蓄含淡水柔情。

独宠不假,用心也有,但皇帝的钟情更是原因之一。

“开始——”北凉皇帝一声令下,传旨太监高呼道:“皇上口谕,北凉四十八年秋狩开——始!”

众人明眸放光,直直的望向箭术擂台方向,看内侍抱上箭靶,六靶固定成一排,靶与靶之间相隔约莫丈许距离。

早有司仪官捧着名册,移到主台之下,朗声道:“现在,诵读箭术比赛规则:八至十二岁为稚狼组;十三至十七岁为猛虎组;十八岁及以上为蛟龙组。先是蛟龙组比赛,明儿是稚狼组比赛,后日为猛虎组比赛。抽签决定先后顺序,先比死靶,再比试活靶,每组优胜者,皇上御赐金刀一柄……”

令宣一听自己所在的组要到明日才能比赛,顿时丧气不少。

景阳低声宽慰道:“莫急,明日便明日,今儿你正好可以先练练手,说不准明日一举得胜。”

十八岁以上的皇子、贵族子弟、武将雁翅排列,等待领取牌号。或一袭战袍,或一袭精干马装,站在队列之间或威风凛冽,或风度翩翩。先是太子轩辕宸,尾其于后的是三皇子轩辕寒,在长长的队列中,安静的颜昊尤其显眼。

不经意间,景阳的目光与颜昊会合,景阳颔首示意。

须臾,轩辕寒的目光也投向景阳,见景阳看着颜昊,二人目光交流,忆起上次颜昊答应退出,可现在还如此与景阳眉目传情,心中早已怒火燃烧。

轩辕寒领了牌号,径直往颜昊方向走去,道:“颜将军,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颜昊神情凝重,忆起中秋佳节颜嫔保媒的事,心间五味陈杂。就在铁玉箫向他眉目传情的刹那,他没有半分的心动,只有厌恶,可今儿看到景阳的眼睛,心间却是温暖如水,就像一生的柔情都被她的眸子给勾了出来。

红尘万丈,美人千万,他独恋景阳一人。既然做不到多看旁人一眼,他又何必强迫自己退出。放不了手,不如好好把握。

“颜昊,如果返悔,今儿就再比试一场。”轩辕寒愤愤地叫嚣着,恨不得像上次两人扭打一番。

“比试就比试,今儿你若输了,你便退出。”颜昊接受了轩辕寒的挑战。

“什么意思?是说你不会放弃了?你应知道我朝规矩,她是皇家媳妇,将来不可能……”

“未曾试过怎知不行,只要两人真心,比什么都重要。”

之前,是他轻看了景阳在心中的份量,以为可以放手,直至中秋月夜,当王太嫔说要为他纳妾,他方知,自己这一生无法再为任何女人驻目。即便是妾也不行,他的心狭小得只能容下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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