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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8 遭毒手

第四十三章 情难舍

是夜,繁星如晶石,撒满天空。.北斗七星遥指南边,那里有她的故乡,那里有她唯一的亲人,还有她心中思念的人儿。

秋沙早已进入梦乡,朱苏还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东西。

“公主,还是没有找到。”

“再找找看吧,值钱的东西都在这百合院里,怎会没有田契、房契?”

景阳不想与颜嫔争,她也觉得六福子这一招太狠。弄不好,会招人怀疑。颜嫔与丽昭修带着四个孩子,孤儿寡母本就难过,还要拿走肃王府大半良田、房契。

朱苏一只箱子一只箱子地翻找,时间在静静地流淌,景阳将目光从一只箱子移到另一只箱子,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

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再过会儿,天色就该要亮了。

“公主,找到了!你看看。”

秋沙从一只装满宫绸、宫缎的大箱子里发现了一摞田契、银票等物什,依旧没有发现房契,看这样子,六福子一早就作了应对她的法子。

“这是林孟州三千亩良田,这些东西比店铺更易守成,还有这五万多两银票,一并都留给他们吧。”景阳将这些东西小心揣到怀中,“你再把这些东西还原,莫让人瞧出来了。”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的寻不到,她亦不能问六福子去要。已经尽力了,算是对得住自己的良知。

翌日辰时,景阳如约来到元氏金铺。

轩辕寒一早就在金铺里了,先是选了铺里的几套首饰,想着景阳戴上一定很好看。正挑拣尽兴,有家奴低声禀道:“主子,景阳公主的轿子到了!”

轩辕寒抛下首饰,奔出金铺,在轿子停下的刹那撩开轿帘,满目柔情地望着景阳:“我挑了几样,不知你喜不喜欢,母妃那儿也为你备了两套。”

景阳回应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轩辕寒笑得更灿烂了,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金铺。

因是上午,铺子里还有几位客人,见到仙侣璧人般的男女,皆驻足凝望:男的临风玉树、气宇不凡;女的明艳动人,气质若兰。

“瑞亲王、景阳公主,你们瞧瞧,这些都是本店今年流行的款式。”

轩辕寒身边的随从道:“前几日我就与你们说过,我家王爷、王妃大婚,要的都是最好的,把这些都给我收起来,收起来……”

主子未言,奴才先发话了。

景阳瞧着面前一只只华美的锦盒,从金项链到步摇、发钗、耳环、手镯,或状如树叶,或形同桃杏,样样都很漂亮。道:“那种蔷薇花饰的就不错。”

“公主真是好眼光,这是本月新款。”

轩辕寒道:“要了!”

店家对左右道:“快,收起来,包好!”

景阳轻移莲步,尽量装出配合又欢喜的样子,越是强迫自己,心头就越悲楚与无奈,拿起一枝琼花银簪子,琼花的花瓣薄如蝉翼,一片片错落而展,重重叠叠,有酒盅大小,轻轻一晃,颤颤巍巍,如片片颤动的蝶翼,煞是漂亮!

“这个不错。”

店家满是迟疑,道:“回公主,这是一位贵客定做,怕是不能割爱。”

景阳喜欢的不仅是这款式,更重要的是琼花,那是她家乡的花。瞧着它,便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家奴厉喝道:“难得被我家王妃瞧上,将这支让给我家王妃。”

家奴满是奴才气,皆是一幅讨好的模样。

“这位小哥有所不知,这银簪是一早就订好的。本来说好昨儿来取,顾客一直未来,许是耽搁了。”

晨风卷入一股清幽香气,朝阳拉长了两条黑影。

轩辕宸与良娣双双步入金铺,良娣娇声道:“店家,我们是来取簪子的,我要的那款打造好了吗?”

家奴不服气,道:“我家王爷赶大婚用,你就不能与他好好说说,难得我家王妃喜欢,回头你再赶制一支给她就是。”

店家笑望轩辕宸与良娣,道:“喏,这支簪子就是他们的。”

轩辕寒满是喜色,笑道:“皇兄,既是自家人,不如就把这支银簪让与我们。静儿很是喜欢呢。”

景阳不想与轩辕宸有太多的交集,忙道:“王爷,我不要了。”

“静儿,没事的。都是自家兄弟,我想皇兄不会介意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我那儿还有一支和这差不多款式的。”景阳低声道:“王爷,我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

朱苏道:“王爷,公主昨儿忙了一天,今儿得好好歇息。”

轩辕寒目露怜惜,深情款款:“过几日就要大婚,莫要累坏了身子。”

景阳应道:“你亦一样。”

良娣瞧着,娇笑道:“瞧瞧你们,就要成亲了,还这样的依依不舍,过上几日就是夫妻了,打不散,赶不走,快别在我们跟前这般郎情妾意。。”

景阳垂眸,面露羞涩,道:“太子、良娣,告、辞!”

在她经过轩辕宸身侧的时候,手臂被人抓住,一个极低的声音飘入耳际:“你只能是我的!”

是她的错觉?

景阳望向轩辕宸,他冰冷的面容里漾起一丝怪异的浅笑。

“景阳,怎么了?”

声间暖如春风,景阳望向轩辕寒,化成同样温婉的笑容。

她无法爱上轩辕寒,却可以过上最平静无争的生活。她和轩辕寒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样的喜欢书法丹青,一样醉心于书的世界。

“没什么。”景阳将想要叮嘱话语化成最平淡的三字,她需要用成亲前的时间来说服自己接纳轩辕寒。更想把颜昊与她之间的深埋心底,化成心灵圣洁的秘密。

轩辕寒对朱苏道:“好好照顾公主。”

“是——”

“你得多担待些,莫让她太劳累了。”

“奴婢明白。”

朱苏一一应承,轩辕寒这样的叮嘱,实则告诉朱苏:二人成亲后,朱苏亦作为陪嫁侍女一并进入瑞亲王府。

——新浪独载——水红——这是分割线——

百合院内的几间厢房,摆满了她的嫁妆,或包裹红纸,包覆上红绸,一箱箱、一笼笼,这里大部分都是当年她嫁入肃亲王府时的东西,而今再度作为嫁妆带入瑞亲王府。

“公主,这次的红嫁衣是由宫里尚工局做的,款式、花式是由瑞亲王亲自定夺的,今儿瑞亲王府已派人送了过来,还请公主先试试嫁衣,看是否合身,若需修改,明儿一早再送到尚工局。”

几人站在红艳的世界里,她当日做为别人的替身、影子来到北凉,后日又做替身嫁入瑞亲王府。倘若与轩辕寒真做了夫妻,这一生她都只能做替身。

景阳想到这些,感到无尽的感伤与无奈。

“禀公主,怡和院的苏莉姑娘求见!”

六福子与景阳交换眼色,景阳道:“有请!”

苏莉进入厢房,看看左右,垂首道:“恭喜公主!”

自从那日北凉皇帝下旨“大越景阳公主贤良淑德”,圣旨之中只字未提“贞静太妃”几字,王府上下一夕之间全都改了口,尊她为“公主”,仿佛那位尊崇的“贞静太妃”从来都不曾有过。

六福子从苏莉的神色中已然瞧出有异,道:“大家都退下吧!”第一个离了厢房。

苏莉走近景阳,低声道:“禀公主,左将军已到秋阑榭,他想见公主。”

在她嫁与轩辕寒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快乐像阳光一样很快照亮了她的心,也让她的脸上浮出久违的笑容:“颜将军……”

苏莉点头:“他说,今夜会一直等下去,请公主务必一见。奴婢告退!”

望着苏莉离开的背影,景阳欢喜之后开始犹豫起来。

见,或是不见,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她怎么舍得不见他!

六福子走到身畔:“他来了。”

“从王城到边关,千里之遥,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六福子道:“他定是得了消息回来见公主的。公主想好了如何去见他么?”

景阳一脸茫然,她想过见他,可没想好如何去见,其实只要看一眼也好,就算是与他说个清楚。

“公主若想和他在一起,不妨劝他在大婚当日抢亲。”

“抢亲?那可是皇子的婚事。”

“对,正因为是皇子的婚事,才让他抢。只要他一动手抢亲,必会触怒北凉皇帝,这样一来,颜昊为了自保,必会与北凉皇族闹翻,这于我们大越便是最有利的。公主难道不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吗?”六福子伸手欲触她的脸颊,景阳闪躲不及,被他勾托起下巴:“公主今日不动还要静待何时?今儿就让我来替公主打扮吧?”

“本宫还从来不知道您原来是会服侍人的。”

“我可只服侍过皇上和崔淑妃,公主是第三个,能被我服侍,可是少有的荣幸呢。”六福子虽笑,可笑里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与阴险。

主仆二人离了厢房,来到内帏,六福子催促道:“你倒是把衣服解了,泡在香汤里呀……”

景阳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服侍着更衣,虽说六福子是太监,可到底曾经是男人。

“我说公主,你就当我是女人,难道我还能把你吃了。如果你不乐意,到屏风后面把衣服解了,裹个外袍再出来……”

从抹胸,到中衣,再到外面的锦袍,里里外外全是由六福子挑选,就连梳什么发式,戴什么头花,是否要搽胭脂,是否要贴花钿,全由六福子管完了。

景阳像个没了主意的木偶,听之任之。

一个时辰后,菱花镜里是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血凤红得张扬夺目,晶石凤目灼灼生辉,其余的地方六福子直夸“长得好,不需再装饰,只是这眼睛得打扮一下。”六福子拿了黛汁,用细毛笔这里一抹,那里一画,镜中眼睛越发的生动、迷离,仿佛是暗夜里一双发光的明珠。挽了个兔耳髻,髻上饰有零星晶石,再斜插一对南珠凤钗,髻上再挑用粉色宫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坠与二三寸的流苏,一动就翩,胜是妩媚清丽。里穿绯色牡丹抹胸,下穿绯色满绣绸裤,外罩一件宽大的藕色宫纱,下身是摆长曳地纱裙,层层叠叠约有三四层,隐约可见里面绯色绸裤,藕粉相间,化成一种如烟迷离的粉色。.一条粉色纱绫缠于两臂,逶迤于纱裙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清雅。

“公主,你要记住,你是大越的公主,更要记住青霞、零陵的死。”

景阳道:“我明白。”

“好,我在这里等着公主的好消息。”

今夜正值八月十六,月华正好。夜深人静时,离了百合院,堂木屐传出悦耳低沉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一步又一步,想着六福子叮嘱的话,近了秋阑榭。

秋天的夜风,呼啸而过,拂动她的衣袂,也吹散她的体香。这种香,是今儿六福子特意拿出来的,她没想到六福子那儿居然还有丽人坊的特级玫瑰露。

秋阑榭的厢房里散发出微弱的灯光,一个男子独自徘徊,黯淡了他的背影,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景阳静静走到房门,正要举手敲门,却被人快速拉入房中。颜昊转身去关秋阑榭的大门,景阳呆呆地站在门里,望着他,想到当下处境。泪,夺眶而出,像泛滥的洪不由自己,她偏要倔犟地强忍,将泪逼回眼里。

颜昊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相望,他瞧得出来,今儿她是精心打扮,为他,他知道她美,但不知道她可以美得如蕊珠仙子,像九天神女。

“景阳……”一语出口,不待落音,他张臂拥住了她的腰身,闻嗅着她身体散发的阵阵清香,“得了你要嫁给瑞亲王的消息,我一路狂奔,从边关到王城,一路上累死了五匹马,却只用了七天七夜,景阳,我想你,疯狂地想着你……”

万千话语,都不足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只有泪流,疯狂的想流泪,鼻子不听使唤的发涩,眼睛化成了泪泉,总有水从里面冒出来,涌出她的眼眶,流到她的脸颊。

“景阳,我们远走高飞,我们离开北凉。”

颜昊深切地看着她的脸,珠泪盈睫,泪流满面,却只有她的默默相对。

“你不愿意?景阳,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若不走,后日就要嫁给瑞亲王了。从此,我们再无机会。”

她都明白了,可是她不能。

她欺瞒了轩辕寒实情,是她对不起轩辕寒。

可她,亦一样负了颜昊。

明知颜昊对她的真心,没有回拒,还与他一起沉陷,而今想抽身,却已来不及,留下的只有两颗受伤的心。

“景阳……”

她止住流泪,抬起头来,颜昊一阵钻心的痛,捧着她的脸,wen(吻),密密的落下,多想wen干她的泪痕,再不让她为难哭泣。这泪带着酸涩,带着无奈,他的心陪她一起哭泣。

“昊,我喜欢你!”她一直想告诉他,郑重的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含糊其词,而今道破,却是别离。

“那我们离开,生生世世再不分离!”颜昊握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她也想和他离开,可想到明天自己失踪的消失,轩辕寒一定会疯了一般的四处寻人,然后北凉皇帝会下旨,全城通缉,她和他的余生便只有逃亡。她会毁了他,毁了他的前程,亦毁了轩辕寒最后的幻想与快乐。

她只走了三步,便站在原地不愿移动:“不可以,不可以的,我不能伤害瑞亲王。”

“景阳,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她矛盾,更纠结,留下不是,离开也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可现在才明白,原来做出决定得有多难。

“要不,我带你去找轩辕寒,我们告诉他实情,告诉他,你喜欢的人是我。”

景阳只是摇头。

“为什么不行?”

她还是摇头。

“你说啊,不要只哭,为什么不行?”

纠结、心痛、无奈,像奔流的三条江河,淹没着她所有的理智。也驱尽了她一度引以为豪的聪慧,在颜昊的面前,她愿意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面对他,泪自横流;面对他,她沉陷痛苦的深渊……

明知,这是一场不会有结局的情感。可她,还是不由自己的沉陷。陪他一起掉入情感的漩涡,一度以为,她此生与情爱无缘,到了当口方知,到底是个寻常女子。渴望真情,渴望被人呵护。

“景阳,你说。”

他一定要知道原因,那她就告诉他。

她带着哭腔,本想竭力控抑,却成为痛苦的宣泄,回荡于室内,是她的肝肠寸断、无奈伤怀:“我欠他的,我欠他……”

颜昊不明白,这是什么答案。因为欠了轩辕寒,她便要嫁给他,虽然她并不爱他,却不得不嫁。“你欠他情意?那你欠了我!”

“不一样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们……彼此相爱。可是对他,我有太多的愧疚,我欠了他,欠了他很多。”

“所以,你便要残忍地牺牲我们。”

她没想过要谁牺牲,放弃他,她亦一样的柔肠寸断。

如果,她亦欠了颜昊,那么就让她今夜偿还。

“昊,拿去吧,把我的一切都拿去。”景阳很心痛,痛得有些糊涂,纤手解开腰间的宫绦,玉佩应声而落,跌在地上传出脆响,“今夜,我是你的,你把一切都拿去,明日之后,我是瑞亲王的妻子……”

“你做什么?”颜昊止住她的手。

“昊,我是完璧之身,我不想欠你,今晚,我做你的人……”

“你当我是什么?我要的是你一生一世,不仅仅是一夜。景阳,既然这么痛苦,那么我替你决定。后天,后天我去抢你,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

这,不正是六福子想要的吗。

可,这不是景阳想要的。

她想活着,想让轩辕寒活着,想颜昊活着,想他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而不是做出这等冲动的事。

轩辕寒若遇人抢亲,会疯狂、伤心。如知晓对方还是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会崩溃的。

倘若颜昊抢亲成功,他和颜昊从此浪迹天涯,而颜昊所有前程举于此。

按照六福子的吩咐去做?

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一个是她最爱的男子,一个是默默爱着“她”的男子……

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使命,去伤害两个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做不到,做不到!

无言轻泣落入怀,感受着即将别离的拥抱,闻嗅着属于颜昊的汗味、气息,此刻细品,一丝一毫都如此的难能可贵。

颜昊低头,轻-吻她的发,光滑如绸,带着特属于她的花香,没有玫瑰的馥郁,只有杏花的清香;亲-吻她的额,细腻如温玉;亲覆她的眉、眼,心头涌上难掩的酸涩。他想哭,想如她这般肆无忌惮的流泪,可泪却死死的蓄在眼里,憋在心头,成为铭心的伤痛。

她在他怀里轻轻的呜咽,像小时候听过最悲切的草原之歌,和着那永不停息的黑龙河水,就似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忧。

吻,轻覆她的脸颊,怜惜地、轻柔地滚滑着、辗转着,像火山般爆发的怒火,化成最炽烈的深情。款款移眸,彼此眼里蓄着深隧的真情。

景阳微闭双目,沉醉地、忘我的回应着他的热烈,似要把这一生的深情都在此刻倾泄,似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温柔全力以付。温柔而深情地交叠在一起,辗转反侧,徘徊纠缠。忘了彼此,忘了地点,仿佛他们生来就应在一起。无法自抑的感觉如奔腾汹涌的洪,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她和他翻滚在罗帏,这样疯狂的纠缠,任感觉疯狂的冲刺、袭卷,推赶着身心,淹没了理智,直将每个感官都灌满流火烈焰,环抱彼此的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对方揉搓进体内,从此化成一人,生生世世,世世生生都这样痴缠,永不分开。

这样的爱,又这样的恨。分不清、辩不明的爱恨似脱缰的野马,只有他与她狂烈的纠结。不知过了多久,唇齿间盈满彼此的气息,衣袍间沾上对方的体香,失去平稳而匀称的呼吸,方才放开对方,先前的不安与苦痛尽消,她带着泪颜浅笑。惊异于自己也可以如此疯狂,惊异于近乎自焚的烈焰柔情。甘愿为他失去了安宁,若能陪他一起燃烧,宁愿在此刻化成一团灰烬,惹燃自己也燃烧他的心。

颜昊伸出大手,轻柔而深情地用手抚去她脸上的泪痕,这样的潮湿,湿到他的心底。他伸出舌头,舔食着她的泪,酸涩异常:“这一刻,你是真心爱我的……”

泪,再度无法抑制,夺眶而出,在她的脸颊淌出两条泪溪。

她的清泪没落他的掌心,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明如明珠般的泪珠,如此华美:“倘若你跟我,今生今世再不让你流一滴泪。”

景阳很感动。悲里含笑,凄凉美绝:“有你这句话,够了!”

“够了,是啊,对我来说真的够了。”颜昊握紧拳头,任自己掌心的温暖化去泪的潮湿,他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后天……你便是他的新娘,我们的一切都在今夜消亡。”

消亡的,不仅是他们的真心,更有他们的爱情,他们曾为彼此疯狂的一切,用心的一切……

景阳不舍得放手,可她明白,他们之间真的不可以在这样下去,不可以了。

“景阳,跟或不跟我走,都在你;抢或不抢亲,亦在你。我一切都听你的。”

景阳从地上站起身,浑身乏力,似这样的相爱已经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往后她要如何与他重新相处,又要怎样当成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那么……请你忘了我罢。”

“忘了?你以为忘一个人就这么容易。若是能忘,那该多好。”

第四十七章 遭毒手

如果能忘,他不会星夜赶程悄悄回到王城;如果能忘,他们彼此都不会如此痛苦。

“景阳,除了你,这一生我再难爱上别的女人。”

心,是这样的痛,痛得惊魂刻骨,即便轮回三生三世都不会忘掉这样的痛楚。

景阳抑住所有的情绪,道:“你明儿一早回边关吧,若是让皇上、太子知晓你悄悄回王城……”

“我不走!”颜昊固执地道。

景阳神情微忧,难道他不走,还想着抢亲的事儿。皇上的旨意已下,整个王城百姓、满朝文武皆知:她就要改嫁轩辕寒!

“我……想看一看你披上嫁衣的样子。轩辕烈曾说过,你穿上嫁衣真的好美,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你这是何苦。”

让他看自己披嫁衣的样子,而她嫁的却不是他,无论是他亦或她,这都是今生无法忘却的苦痛与折磨。

就算有痛,也要痛着看她穿上嫁衣

“不要赶我走。让我瞧瞧你穿上嫁衣的样子,好吗?”

颜昊卑微而柔弱的央求着,她又如何能残忍的剥脱他的愿望。

她穿上嫁衣,不是为他。就似他穿上喜服,不是为了娶她一样。

那一天,他穿上喜服,其实是想再问一回她。那堵围墙将一府划分为二,也将相爱的真心隔离开来。

那时的他们,有谁曾想到,这一爱,便是一生。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你穿上嫁衣的样子,可我真的想不出来,我想不出来……”

景阳想哭,她不容许眼泪流下。说过要忘了彼此,想到真的相忘于天涯,泪还是不争气的奔流。强忍伤悲,道:“嫁衣送回尚工局修改,明儿才能送回来。”

“听说是寒特意为你设计的,寒的丹青很好,想必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嫁衣。”

多想也这样为心爱的女子画一件天下最美的嫁衣,可他不能。轩辕寒画了,也娶走了他心上最重的女子。

“如果将军有朝一日遇上心爱的女子,你也亲手为她设计一件嫁衣,我想她一定会高兴的。”

那样的嫁衣出自颜昊之手,意义非凡,却不会穿在她的身上。

当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当她嫁给轩辕寒,他们之间过往种种便淹没在记忆在长河,不是消失,而是深陷心底,成为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印记。若干年后,回味过往,只化成灵魂深处那声长长的叹息。此刻想来,是她无尽的心痛。

“明日你穿上嫁衣,定要经过秋阑榭。我远远地看一眼,一眼便满足……”

景阳不敢看他的神情,怕自己会失去迈出去的力气。努力平静地回道:“好!”她故装坚强,加快步伐。身后,传来颜昊低沉的声音:“那一定很美……”

她不能退却,不能动摇。更不能让颜昊与轩辕寒因自己反目,景阳加快步伐,离了秋阑院,在落漠与心痛间回到自己的内帏。

所有的思绪还停留在颜昊的身边,一颗心,还在止不住的抽泣。

“公——主——”一声阴阳怪气的唤声,将所有的思绪惊散,无声无息,就似先前的一切是场梦。

景阳抬眸时,桌案前站着肃色、冰冷的六福子,他的双目中喷着怒火:“本候让公主做的事,办得怎样?”

如果他没有知晓自己在秋阑榭的一切,就不会有这样的冷容。违心地告诉六福子,办好了,这只会更加激怒六福子。

“本候再给公主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就回去告诉颜将军,让他抢亲,要他带你远走高飞……”

景阳站起身来,摇头道:“不!”

“不?你竟然说不——”六福子一掌飞来,重重的掴在她的左颊,“柴静儿,你不要忘了,你是大越的公主,守护社稷也是你的责任。”

“我不管什么责任。我不能这么做。”

六福子被她的话激怒,面上风火丛生,“不能?为何不能?难道你已经猜出本候的真实用意?”

虽然六福子没说,可景阳已经能猜到。六福子希望颜昊抢亲,这必会激怒北凉皇帝,亦能让他与轩辕寒反目,如此一来,北凉失去最得力的虎将,等同打开了北凉南边的门户。

“我不要做棋子。不要——”

六福子一掌击出,景阳侧身一闪,六福子轻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快速叩住她的下巴:“多美的脸蛋啊!只可惜,再过会儿就是死人。”

字字俱厉,语调无情,睛眸里全是杀气,如冰霜般的寒冷,似刀剑般的无情。

“不,你不能杀我,我……”

这样的杀气,她也曾见过。

是轩辕宸,当轩辕宸看着零陵公主身边陪嫁的侍女、随从时,偶闪此光,不用多久就传来他们被折磨至死的消息。有的真是暗人、细作,而其间不乏真正无辜者。

“当公主再三违背本候的命令,你以为本候还会留着你?”六福子弹指一响,从内帏屏风后面,移出一个衣着锦袍的女子:和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五官……就连她的衣衫穿在对方身边,也是一样的合体……

女子笑意盈人,暖声道:“六福子,这个女人是谁?”

连声音都和她一模一样!

不但如此,就连这说话的语调,都有七八分的神似。

“回公主,这是个该死的女人!”六福子叩紧下巴的手越发的紧了,似要将她的下颌捏碎一般。

景阳吃痛,略张双唇,一枚药丸随势塞入嘴中,来不及反应过来,六福子用力一击,药丸滑落咽喉。

心下骇然,推开六福子,用手指去掏舌根,不停地咳嗽。

她不要死,不想死。

必须要把那枚药丸吐出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未做,怎可就此死去。

从一开始,六福子就做好了准备,还弄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不,既然她可以像柴静儿,为什么不会有第二个像柴静儿的女子。

无论是自己,还是面前这个像极柴静儿的女人,都只是一枚棋子。

“六福子,看来公主还不想死呢?”女人笑语,神态中皆是讥讽。

她要死了,他们却笑得这么开心,好像看到一只猫狗在垂死挣扎,没有半分怜惜,更无半分同情,有的只是期望。期望她的死,期望她从此在世间消失。

六福子道:“公主放心,奴才这就助她一把。”

抓住景阳,用力一推,景阳连连后跌,直退墙壁,还未站稳,胸口被人重重一击,原先还卡在咽喉的药丸一路深滑入。

六福子还不放心,手指一凿,快速点了景阳的穴道。

女人“吃!吃!”娇笑,摇曳如花。近了景阳跟前,细细地审视:“公主,你觉得奴婢扮得可像?”

扮她的人,认识她!

是谁?这个女人是谁?

景阳的思绪快速飞转,不会是秋池,秋池而今贬为宫婢,再则秋池不及她高挑。亦不是秋沙,秋沙又比她更显清瘦。

“你是秋江!”

女人笑了,望向六福子,道:“公主真是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奴婢。奴婢其实不叫秋江。”

她当然不叫秋江,她叫绿涟,是锦衣卫右苑的人。

“对了,当日毒害我的,不是秋池。这个傻女人,以为一点寻常毒药就能害人性命,是我自服药物。”

不是秋池,这就是如景阳最初的想法,可不是轩辕宸确令景阳意外。她一直认定是轩辕宸下的毒,却是自己。

那时候秋江暴露了武功,引起了轩辕宸的怀疑,在这种情况下,秋江根本没有活露。与其让轩辕宸、轩辕烈来折磨她,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步入了六福子设下的陷阱。

“你知道忠候一定会拿我的还魂丹救你,所以……”

景阳的话没说完,六福子从袖间取出一只小锦盒,煞是精致,里面放着一枚药丸。正是她丢失的还魂丹。

六福子道:“当日皇上是希望这药能救公主,可惜呀,公主这一年多来确实太不听话了,哈……哈……”将还魂丹放回小锦盒,冷笑道:“公主放心,你死之后,我们定会厚葬于你。城外乱石岗是个不错的地方,每年今日,奴才会拜祭公主。皇上一统天下之时,公主也能荣归故国。”

她要死了,而六福子的还魂丹却不会给她。

她不要死,她不要死……

“绿涟,我好难忍,你解了我的穴道吧,你解了我的穴道吧……”

绿涟看向六福子。

六福子道:“她服食的是腐肌丸,此毒猛烈,浑身肌肉会溃烂而亡,毒发之时会痛苦难当,为防被旁人瞧见,不如将她移到一个稳妥的地方。”

绿涟道:“秘道如何?”

六福子摇头,“真景阳已死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即便是自己人也不行。”完全将一边痛苦的景阳置之不理,过了许久,六福子恍然大悟,道:“保和院。”

保和院以前住的是轩辕烈,他阵亡之后就一直空置,后来令宣袭爵,那儿就成了令宣的寝院。近年令宣一直在太学阁读书,只有休学日才会回来。此院少有人至,也只每逢令宣休学前颜嫔才会令人打扫、整理。

景阳手不能动,足不能移。

眼见六福子就要将她扛走,她道:“等等!”

“公主还有什么事?”绿涟问。

景阳道:“妆盒里面有枝桃木钗,对我很重要,我就要死了,能否请你们将它给我插在头上。”

六福子笑道:“看来那应是顾少白送她的。给她戴上。”

绿涟转身启开妆盒,取了桃木钗,斜插发髻。

六福子将景阳扛在肩上,绿涟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此间已近五更时分,远处更鼓朦胧。绿涟走在最前面,小心探路,六福子跟在其后。

进了保和院,六福子将景阳丢在一间狭小的耳房:“这两日小心看管,莫让人进到里面。”

绿涟问:“后日就是大婚之期,不会被人发现吧?”

“天暗之后,我便派人将尸首带出去。”六福子还不放心,又点了景阳的哑穴,有口不能言,有手足却不能动,可怜的景阳默默地承受着毒发的痛苦。

毒性发作,先是五内如焚似裂,紧接着手足如抽筋般的疼痛……

她不想死,可死亡却近在眼前。

从未有过的恐惧像无边的黑暗包裹在周围,景阳害怕的颤栗,一次次的痛得昏厥,一次次在烈焰如焚的苦痛中清醒过来……

“母妃,母妃,你是怎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景阳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轻唤。

可怜她,口不能说。

令宣蹲在跟前:“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为何我不知道?”

景阳还是不说话。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我?”

景阳无法说。

为了防止再生意外,六福子用了独家的点穴手法,普通的江湖点穴一、两个时辰就能自动解开,可六福子的点穴法却能延长至四、五个时辰,这亦是大越锦衣卫里少有几人能做到的。

景阳眼睛转动,往上看。

令宣猜测着:“你被人点了穴道,是么?”曾听人说过江湖人的点穴术,很是奇妙,可令宣却一直没有学过。

景阳再将眼往上看。

“母妃想说什么?是屋顶有什么东西吗?”

令宣抬头,望着屋顶,除了雕梁画栋也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母妃,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是她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她必须要成功。

“母妃,我不懂点穴术,这样罢,我去找个人来。”

令宣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面去,景阳不停的转眼珠子,可令宣哪里懂得,扒腿就往外面跑。

一边走,一边猜想着会点穴术的家奴。

经过百合院时,令宣放缓了脚步:一个衣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在众婢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竟与景阳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令宣顿时怔住了,保和院里关住一个,可这里还有一个。如果他去告诉别人:母妃关在保和院,被人点了穴。

令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擦了擦,确定不是眼花,两个一样的景阳。

不待细想,令宣掉头就往保和院奔去,依旧和上次一样没走院门,而是从保和院的偏门进去。刚进保和院,令宣就看到周围有两名家奴在转悠,令宣认得,他们不是北凉人,是陪景阳和亲过来的陪嫁奴才。

“母妃,母妃……”

令宣蹲在跟前,满是迷惑地望着景阳,一个美艳动人,另一个却被折磨得面无血色,一张脸颊苍白如雪。

景阳继续转动眼珠。

“母妃想说什么?”

景阳张开嘴巴,可声音却无法出来,不,她不要等死!

令宣学着她的嘴形,一张一合,“涛没子,什么涛没子?”

这个孩子,还真能急死人!

景阳继续一张一合,配合上转的眼睛,一遍又一遍,令宣方才明白过来:“哦,母妃是说桃木钗。”伸手取下桃木钗,景阳的眼睛左右移动,继续配上口形,“哦,扒开!”

令宣扒开桃木钗,看着景阳的嘴形,一番交流后,他慢慢掌握到方法,看景阳的嘴形,学着蠕动,然后就会发出一些声音,从景阳转动的眼睛能确定自己是否猜对。

“药!”

令宣看了一眼,将钗子拔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是一枚带着幽香的药丸。“给我喂下!”伸出小手,将药丸塞入景阳嘴里。“把钗子插回头上!”

令宣按照景阳所说照做,还魂丹的药效缓慢释放,而腐肌丸的剧痛令她再也无法承受,“啊——”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惊呼,仿佛从内腑,到肌骨都生生被人撕裂、搅碎一般,景阳几近昏厥,直疼得大汗淋漓。

“母妃,母妃……”

外面有人听到了里面的声响,传来了低沉的锁链和启匙声。景阳望着令宣,道:“令宣,快藏起来!藏起来,不要让人发现你……”

合唇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令宣还想再唤,却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丢下景阳就躲到下人的木板床下。进来的是两名家奴,他们走近景阳,其间一个用脚踹了一下:“看样子是断气了!”

其间一人双手合十:“景阳公主,你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不听话。你放心,一会儿我们葬你的时候,会把你的尸体埋得深些,尽量不让野狗、野狼吃了你。”

“石头,你混说甚?她是中毒死的,那野狗、野狼不敢吃。好了,抓紧些,寻个袋子来,把尸首装起来,一会儿有人要出府办事,随道带出去埋了。”

令宣眼瞧二人将景阳装出一只黑色大布袋里,她是他的母妃,那么今天见到那个穿嫁衣的女人是假的。

假的害死了真的母妃!

令宣不想看她死,可他小小年纪,什么也做不了。

两名家奴一离府,令宣就跟在后头。

到底是个孩子,不待跟出城,令宣就跟丢了。

他想告诉别人:景阳被人害死了。可府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景阳公主。令宣只得将自己的所见,悄悄地告诉母亲颜嫔。

刚说完,颜嫔就笑:“宣儿什么时候学会说谎话了?”

“娘,是真的,母妃真的死了,我亲眼……”

不待令宣说完,颜嫔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胡说,景阳公主现在活得好好的,明儿就要嫁给瑞亲王了,我们得祝他们百年好合,百头偕老!”令宣还想争辩两句,颜嫔低声道:“这种话再不可对第三个人说,倘若是真的,他们能杀景阳,便能杀我们。你只当所见一切是场梦!”

令宣被颜嫔的话唬住了,再不提现在的景阳是假的,只是每每忆起景阳的事,心情便闷闷不乐。

——新浪独家连载——水红——这是分割线——

“景阳”穿上一袭绯红嫁衣,衬得雪肌莹莹,曳地裙裾绵延如水,锦上丝绣富贵牡丹,行止间仿似千百朵牡丹迎风盛开。衣带鸳鸯风,环佩叮当,金镶珠宝碧枝簪,两端各嵌一枚饰红宝石,较粗的一端錾雕出碧玉树枝的形状,嵌粉色水钻一颗、珍珠两粒,造型简洁,构思巧妙。紫金玉步摇不晃亦动,自步摇金丝垂下粉紫面纱,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真真是个人间少有,天宫璧仙。

颜昊站在秋阑榭前,远远地瞧得痴了。

想到明朝,她将嫁为人妇,自此她与他虽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轩辕寒是个不错的夫婿,定会视她如珍如宝,想到此节,颜昊的心痛感减缓几分。

不曾想,那绯色娇人儿竟往自己盈盈走来。

这个时候,他们不该见面的。

“景阳”不顾旁边的侍女、随从,迈着轻盈的微波小步走向颜昊。在离他三步之遥的距离止住,笑意盈人:“将军……”

颜昊微愣,不知她又要做什么。

昨儿初见,他想过要带她远走高飞,可一日一夜的苦思冥想,他已经接受了现状。

“景阳”走到他的身前,附在耳边:“将军明儿来抢亲吧,从此后我便是你的。”

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可她要他抢亲!

“景阳”继续笑,笑得颜昊心头一阵迷茫,这般的灿烂,却这般的木讷,颜昊觉得她的笑太陌生。如此张扬的笑,景阳从未有见过。景阳的笑总是太温婉,太优雅,也太云淡风轻,让人不易捕捉,能这样凝固的笑,颜昊还是第一次见。

一觉醒来,他居然有些不认得面前的景阳。

不,这一定是她的玩笑话。

昨儿,他曾那样地执着,是她劝他打消了念头。

颜昊顿首:“景阳公主,末将这便转回边关。”

“什么?”“景阳”微异,难道被他瞧出了端倪,自己并不是景阳,非但没有说动他来抢亲,他反而要提前回边城。

颜昊是个俐落人,说走便走,抱拳道:“代末将向瑞亲王说一声,祝你们百年好合!”

“景阳”握紧手中的丝帕,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正要娇喝,六福子附身过来:“公主息怒,我们要对付的是轩辕宸。”

既然离乱不了颜昊与北凉皇族,那么她便要让北凉朝堂生乱。

颜昊离了肃王府,并未回颜宅,而是直接去官驿要了快马。归如来时,夜星兼程,马不停蹄地飞离王城。

脑海中,一次次地掠过景阳的容貌,她的声音一遍遍回应耳畔,虽然以后还能相见,竟如生离死别一般。

不要想了,不要想!

他会将景阳深深地埋在心底,就像昔日将菊嫔埋在心底。

头上的冷月,冰润如玉盘,孤傲的映照着大地,洒下如练月光,如水如纱。披散在颜昊的身上,漾出淡而柔和的冰澈光芒,他的身影在广沃天地间化成小小的黑影。在遥远的天际传来了野狼的嚎叫,还有夜鹰的低鸣,混杂一起,化成绝世的寂寞包围左右。

月光照应着王城西郊十里地外的乱石岗。夜,逾发的静寂。

说是乱石岗,其就是一个有无数石头的山坡,王城建于草原地带,像这样的山坡四处可见。岗上或大或小的石头很多,只长着几棵歪脖子的胡杨树和刺槐树。

五、六只野狗撒着欢趁着月色在乱石岗上转悠着,后面跟着四只半大的小狗,这里是皇宫太监们常来的地方,暴病身亡的宫女、受罚致死的内侍,皆都葬于此地,更有王城之中横街死去的乞丐、路人,长眠于此。

趁着夜深,它们得觅出今儿的食物。

有野狗很快就闻嗅到一股新尸的气味,呜唤几声召来同伴,几只狗儿开始用前爪扒起泥土来。

只要用的不是大石,它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死尸从土里扒出来,然后美美地吃一顿。虽然此地的死尸较多,可有时候它们一连数日都寻不到填肚子的食物。

终于,扒开了上面覆盖松软的泥土和一些碎石,看到一个大布袋,狗儿们咬破布袋,就看到里面模样狰狞的女人,身散发出刺鼻的异味。狗儿们微愣,猜测着今儿的食物,浑身恶臭,不知能不能吃。

狗首领示意身边的狗先上,狗则冲身边另一只狗呜咽,另一只狗回头看着旁边的下一只狗……最后,目光落在地位最下等的狗身上。这是一只瘸腿的野狗,它一摇一晃地近了女人跟前,伸出舌头,欲舔食额头,可一闻这味儿,真是太怪了,是它从来没有闻过的,发出近乎央求的声音:我不要吃,这不能吃的。

狗首领有些生气,冲着瘸脚狗狂吠两声,像是谴责。

瘸脚狗坚决不吃,冲着狗首领一阵乱吠。

狗首领走近女人,闻了又闻,嗅了又嗅,调头冲其他狗儿低呜几声。狗儿们似懂了它的意思,陆续离开,有调皮的小狗奔到女人面前,伸出舌头在女人的脸上舔了两下,一阵强烈的恶心,小狗连连将舌头伸向石头:就算舔石头也比舔这女人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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