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孤剑戮杀星(七)

八年前

帝狱罗睺

今日,他就是专程来向那人讨教,借以打开那个缠在他心底上千个日夜的结,但没想到对方竟还是用同样的姿态迎接自己,这令帝阳天无比愤怒。

男子眸中金芒绽放,身后的大日愈发灼目。

只见他对着那威势骇人的一剑狠狠挥出拳头,一股灿若烈阳的拳劲炸裂而出,如同涨潮时怒起的骇浪,将那把凡铁品质的短剑卷入其中,誓要将之击得粉身碎骨。

帝阳天心中冷笑,此刻的他又岂是十多年前那个实力低微的青年能比,帝弑天竟敢如此托大,自己不介意让他吃个大亏。

众人皆被这耀眼璀璨的一拳所震撼,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帝阳天这招已近乎无敌,无论殿内那人是否还有后手,最起码在第一次交锋中已必败无疑。

就在看客们纷纷猜测此战走向之时,金光中突然爆出一团血雾,如同在白宣上印出的一抹污痕,竟比那夺目的拳势还要刺眼。

狱场的威压缓缓散去,帝阳天背后的大日也逐渐模糊了起来,而在另一侧,漆黑大殿的金属大门亦缓缓合上。

两位帝门领袖的初次交锋似乎已经落下了帷幕,只是结果超出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寂静的空间中,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突兀响起,却是那柄短剑掉在了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它悄无声息地断成数截,但正如没有人发现它剑尖处的血迹一般,一切变化都极少被人看在眼中。

帝阳天大袖一甩,扭头便走,动作甚至要比他出拳时更加干脆。

争斗结束得如此仓促,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金光中看到的血雾只是眼中错觉罢了。

殊不知,藏在那位帝阳宫主长袖中拳头,早已血肉模糊,筋脉俱损。

“阳宫主!”辰星河悲呼一声,似想哀求那人继续为自己主持公道,但所得到的回应,仅是一抹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

“好了好了,戏看够了,该散了该散了。”宋帝突然出声,不耐烦地摆手送客,全然不顾江湖礼数,只是一味地驱赶着众人。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不愿也不敢再在此处多做停留,谁知道那几个大魔头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将他们困在这里,来个关门打狗?

不过今日之事必定又会在江湖中掀起一阵风雨传言,无论是帝狱宗少主手刃辰星默,还是紫宸星阁大阁老魔宗受辱,亦或是帝阳宫主大战夜幕天子,这其中任意一件事都足以成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酒后谈资,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大家当做趣闻而点来品去。

“走吧。”素衣中年拍了拍红衣少年的肩膀,随后也不管他是否听到,便自顾自地朝外走去。

“师父,您觉得那拳如何?”

少年匆忙追上那人,好奇地问道。在他眼里,帝阳天的一拳已经堪称人间绝顶,最起码自家师父可从来没有打出过有如此威势的拳招。

“如何?不如何。”素衣中年微微摇头,并不认为那人的拳法有多高明。“拳不是这么打的,太花哨的东西终归没什么用。”

“这么说来,那位阳宫主打不过师傅您了?”

少年追问道,他十分在意“谁打得过谁”的问题,

“走你的路,哪来那么多废话!”男人突然低喝一声,似乎对少年的提问很不满意。

“师父放心,日后徒儿必定能拳镇山河,将您打不过的人一一打倒,重现宗门祖师爷创派时的无敌气象!”

少年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保证道。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始终有几分不屈与桀骜在盈盈流转,始终不散。

“你先打赢帝狱宗少年那个小家伙再说吧。”

男人赏了自家徒弟一个板栗,对他的雄心壮志既不认可,也不反对,倒是将今日争斗的主角提了出来,想借此勉励这个心高气傲的徒弟。

“都没交过手,您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少年不服,扭着脖子嚷嚷道。

“今日加练五百拳,打不完不许吃饭。”男人没有理会少年的反应,轻描淡写地压了回去。

“哦。”少年咬咬牙,终归还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中恍若升起了熊熊烈火,一股不屈的战意正在他心中越来越炽烈了起来。

中年走在前面,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帝阳天出手的那一幕,对那个频频想自己示好的青年更加看重了几分。

“此间事了,萧宁也该回楼中复命,烦劳二位阎罗大人代不语楼向天子问好。”

白衣少年抱拳作揖,对着秦广和宋帝礼貌道。

“萧楼主辛苦了,帝狱宗招待不周,还请莫要怪罪。”

秦广爽朗一笑,对少年同样以礼相待。

“断罪大人说哪里的话,在下不过奉命行事,怎敢提辛苦二字。”少年摆摆手,苦笑着说道。“所幸今日并未发生有悖誓约之事,否则一旦处理不好,我不语楼便成了神洲的罪人。”

“瞧您说的,就算他们背信弃义,又哪用得上不语楼背这黑锅?”

宋帝盈盈一笑,花枝招展地向萧宁抛去一个媚眼,看得后者心肝胆颤,额头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

“呃……既然如此,二位保重,萧宁这就告辞。”

萧宁温声笑道,不着痕迹地掩去心中的尴尬。随后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躲在他身后的孩子,对着小家伙眨了眨眼。

“天涯,快和二位伯伯道别。”

“二位伯伯再见,有空来我们不语楼玩呀。”

孩童心领神会,郑重其事地对两位阎罗行了一番江湖礼节,那乖巧的模样看得宋帝心花怒放,就想抱起这小家伙揉捏一番。

幸好萧宁反应快,不动声色地往小天涯前面挪了挪,目光再次与两人示意之后,赶紧转身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萧大哥,那个小哥哥为什么这么拼命,他最后的样子好吓人。”

被唤作“天涯”的孩子小声问道,稚嫩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还有,他怎么看上去孤零零的,他爹娘不管他吗?”

“那个小哥哥呀,身上有很重的担子,要很拼命很拼命,才能活着。”

少年抚了抚小天涯的脑袋,柔声对孩童说道。但他紧接着便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听说你爹爹今天从永荒回来,我们快快回家,看看他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好不好?”

“好!我们快跑回去,天涯要看爹爹,天涯好想他!”

孩童欢呼雀跃,撒丫子跑了起来,瞬间就将关于小哥哥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萧大哥你快点!”

“慢点,别摔着了!”

“……”

狱场之中,秦广和宋帝并肩而立,凝望着两道渐行渐远的年轻背影,久久无言。

在二人脚边,一尸一剑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血泊里,宛如一场悲剧的讲述者,无声地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