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少年赴西北（一）
平阳夜狱
日上三竿，烈日炎炎。
这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春花都还未开尽，气温就已然直线上升。常人若在午时前后出门，就像一脚踏进火炉里一般，没出几步便会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平阳城大街上，有三名江湖装扮的年轻人大步走过，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为首的高大少年身着漆黑战甲，背悬五尺长剑，冷冽的目光中泛出别样的神采，打眼望去就像是身经百战的年轻战将，英姿极为不凡。
与这人相比，左侧的少年便显得吊儿郎当了许多。他步伐轻巧，笑意盎然，头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青色束发，迎着清风高高飘起，再加上一袭宽大的青色华服，活脱脱就是一个洒脱不羁的富家少爷。
黑甲少年的右侧则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婀娜少女，她像一只高贵的白鹭，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优雅与从容。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剪水美眸，仿佛有一汪寒潭蕴藏其中，无时无刻不荡漾着清澈的波光。
作为连贯东西的交通要道，平阳城素来不乏有江湖人来往经过，但像这几位年轻人一般出挑的家伙，还真不多见。
更令路人惊奇的是，纵然顶着毒日前行，少年们额头上却也不见一滴汗珠。与此相反，他们所过之处，都会有一阵凉爽的微风拂过，所谓沁人心脾不过如此。
“这位姐姐，我买三根糖葫芦。”
正当街边小贩暗自惊叹少年郎非凡神采的时候，那青衣少年突然走向刘家嫂子的糖葫芦摊，眯着大眼甜丝丝地说道。
“你这小子好生油滑，老娘的年纪都够做你娘了，叫甚姐姐。”
刘嫂笑逐颜开，挑了最大的三根糖葫芦交到少年手上，有些娇羞地责怪道。
“这样啊，那是小子眼拙了，还望姐姐恕罪。”
少年故作惊奇，有些“羞赧”地陪着不是。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姐姐您看上去这么年轻，说是二八少女都有人信，光凭样貌谁又能瞅得出您的年纪。”
“滚。”刘嫂佯装生气，对着少年嗔怒一声，但眸子里却已然开出了花。
被这样俊俏的少年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地叫着，她又怎会真的生气。
“给，尝尝。”少年捧着糖葫芦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并亲手拿出一根糖最多的，交到同伴手中。
“谢谢。”帝孤星笑了笑，轻轻道了声谢。随后张嘴咬了一口，却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看到少年一副震惊的模样，白衣少女忍不住问道，紧接着便又有些后悔。
她虽长期待在帝狱宗，深居简出，但也曾跟随卞叔游历过大半河山，俗世好吃的好玩的见过了不少，自然不会觉着一串糖葫芦有什么特别的。
但帝孤星不一样，在某些方面，他几乎还是一张白纸。
“真甜。”帝孤星吐了吐舌头，面色略显尴尬。
这一路走来，少年已经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沧城的驴肉火烧、洛都的牡丹金箔、泽州的茱萸、天玄珍宝馆的机括……每一样都令他大感惊奇，无比欢喜。
自踏入江湖以来，帝孤星一贯独来独往，奔走的也大都是些武林门派，极少在市井之地逗留，又哪会知道人间还有这么多引人入胜的东西？
尝遍红尘烟火气，方不枉做神洲人。
他曾无比疏远这样热闹的人间，总感觉自己与平凡幸福的世界格格不入，如今真正走进俗世，却无比希望这就是人生的归途。
“这就叫甜啦？下次带你去江南尝尝百花蜜糕，那才叫真的甜，甜掉牙的那种！”石林嚼着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
他执意不骑马，就是要带帝孤星走走停停，好好沾染一番人间烟火，免得这位夜幕太子连银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花，传出去岂不是让神洲江湖笑掉大牙？
帝孤星的心已经孤独冰冷了整整十五年，也该将其拉回俗世，感受凡尘的温暖与美好。
少男少女就这样悠哉游哉地从城东走到城西，一路上吃吃喝喝，嘴几乎就没停过，直到迈出城门，看到那座略显孤单的破败小庙，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走吧，去看看。”帝孤星拍拍石林肩膀，主动说道。
帝语离面色如常，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这一路走来，每过一城，石林都会去当地的城隍庙逛逛，参拜下城隍老爷，顺便看看有没有以此为家的小叫花。
若是有，就主动接济一番，帮他们改善伙食。
少女不知道石林经历过什么，但她却被石林的行为深深触动。
不止由于少年的善举，还因为……
当他看向那些小乞儿时，眼中如有漫天星光。
这间小庙比他们以往去过的任何一间都要破旧，听里面的动静，似乎也要比任何一间都更加热闹。
“……呜呜呜呜……求求你们……别打我了，我身上真的没有吃的了……”
“小崽子，没吃的为什么不去要？”
“就是老子们对你太好了，让你变得越来越懒！”
“这小子就是贱！今天一定要好好炮制一番，帮他把坏毛病改过来！”
“没错！哥几个好久没踢过蹴鞠了，今天就用他来练练手！”
“好！”
“……”
石林面色一变，连忙大步迈了进去。
帝孤星与帝语离紧随而入，面前的一幕却令二人目光微凛。
只见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对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孩童拳打脚踢，像蹴鞠一般将那个瘦小的身影踹来踹去。
孩童重重地撞在城隍石像的案桌前，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蜷缩在一起，极力压抑着因惊恐而有些扭曲的哭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幼兽，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凄惨命运。
殊不知，这般可怜的画面落在男人们眼中，却成了一支刺激他们头脑的毒药。他们眼睛绿油油地盯着孩童，神色愈发兴奋，嘴中不断发出怪异的声音，脚下的力气似乎也更重了几分。
“臭小子，再吃大爷一脚！”为首之人面色疯狂，对着孩童头部狠狠地踹出一脚。
其他人满怀期待地等候着下一幕的出现，仿佛无比渴望看到孩童脑瓜爆开的画面。
就在那人即将踢中的前一瞬，他的动作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