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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霜白水寒第1章

那天晚上,俊杰从河边回来,悄悄进了西屋,也没敢开灯,脱了衣服躺下了。回想刚才那一幕,让他的心嘭嘭直跳,他从艳霞的话语和表情中,知道她喜欢自己,而自己却畏首畏尾,不如人家一个姑娘,那种被压抑的情感又在翻波逐浪,让他后悔没在河边多呆一会儿,多和艳霞说一会儿话……但是,这怎么可以呢?在他胡思乱想时,艳霞回来了。等她进了屋,俊杰悄悄推开一道门缝,想知道她回来后和母亲怎么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儿。

“你上哪啦?这么晚才回来?”二婶问道。

“到玉萍家坐一会儿,她们家人多热闹。”

“那也不能呆这么长时间,她们不像你在小店轻快,得让人家早点睡觉,白天好干活。”

“玉萍和卢洁她们比我更轻快,天天在河边坐着看鸭子,也不用操心,美透了。”

“那都是俊杰成全了你们,给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安排了好活儿,得感谢他。真便宜了你们这帮丫头片子。”

“凭什么感谢他?就他聪明呀?”

德才说道:“你们有完没完啦?等俊杰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个轻快活儿,再听你们吵吵行不行?快点睡觉吧。”

俊杰弄明白一件事,艳霞在撒谎,二婶并没让艳霞去找他,而她到河边就是为了表白自己的心迹。一个姑娘家要想做到这一点,需要多大的勇气呀……俊杰悄悄地关上门,继续想道:“我怕什么呢?难道这一辈子不找对象吗?应该找个时间,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个决断,不管如何,也要对得起她这次的撒谎……”

但是,艳霞不再理他了,有几次都是俊杰主动搭话,她却将辫子一甩,扭头就走,不讲一句话。个中原因俊杰心知肚明,看来,打破僵局,还得另想办法。这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对二婶说:“明天我要到供销社取舅舅捎来的东西,你有没有让我办的事儿?”

二婶道:“我没事儿。你舅又捎来什么东西?”

“一些书和衣服,还有王大爷的药。”

“老王头怎么啦?”

“没什么,还是气喘的老毛病。我让舅舅弄点儿特效药,省了他遭罪。”

“你就是瞎操心,他儿子是干什么的?什么好药弄不着?给人家办事儿得知道底细。”

德才说道:“你去问问老李,地里等着用化肥,什么时候能把氢氨送来?原来是十八包,我看不能够,能不能增加五包?叫老李帮忙想点儿办法。”

“增加五包化肥能费什么事儿?咱们也不是白要他的。”

“化肥是指标分配,不能随便买,你和老李好好说吧。对了,咱们的车轴钱还没拿,是老李垫的吗?”

“那是我跟舅舅要的,不用花钱。”

“天底下哪有白来的东西,肯定是你舅舅掏腰包了,以后别再让他为咱们花钱了,他也得过日子。他给咱们联系的鹅鸭崽钱还没还上,这又欠了一份情。”

俊杰说道:“咱们也没让他花什么大钱,那鹅鸭崽是孵化厂赊给咱们的,秋后算账,到时候咱们把养肥的公鹅鸭卖了,足够还他们的钱。前一阵子听说孵化厂要在农村扶持几个养殖场,我让舅舅给咱们挂了号,可以省下一点儿钱,咱们再争取弄点儿县里的下乡青年创业专项扶助款,整好了一分钱都不用拿,关键是看咱们能不能养好鹅鸭了。”俊杰转而对艳霞说:“艳霞,小店有没有什么事儿,让我告诉李叔?”

艳霞白了俊杰一眼,闭紧嘴唇,一个字音也不让蹦出来。二婶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生气地说:“人家问你话没听见哪?你又犯什么毛病?”

俊杰笑道:“可能是小店事儿多,没想好说什么,也可能是我什么地方惹着她,让她生气了。艳霞,李叔说你聪明能干,把小店弄得挺好,我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得罪了你,你就饶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改过来,听你的好不好?”

“谁说我聪明?我呆我傻,是个大傻子。”

二婶气呼呼地说道:“臭丫头!吴俊杰怎么得罪你啦?你冲他来什么劲儿?人家天天上班,有点空儿就帮咱们家干活,还想叫他怎么样?你可倒好,除了小店,你干了多少家里活?”

德才道:“行了,年轻人吵吵闹闹是他们的乐趣,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妈,他没得罪我,可我就是生气。”艳霞扬起脸侃侃道来,“你想想,咱们队来了两个男青年,李波让民警抓走三个月了,这一个怎么样?一个大酗子天天跟老头赶破牛车,连大帮活儿都干不了,还动不动耍小聪明,自以为很了不起,看不上山里人。可他们都住在队长家里,别人会怎么想?能不说闲话吗?”

德才道:“说什么闲话?你以为跟牛车容易吗?那得看怎么个干法,以前二柱子跟一天车就拉四趟河泥,现在是六趟,不知道情况就不能乱吵吵。行了,大队正在盖青年点,估计他们在这里顶多也就是半年,有什么闲话也说不了几天了。”

艳霞一怔:“半年……”

俊杰说:“二叔,就算我们走了,咱们的养殖彻得办下去,要不我留下来,就负责这件事儿。”

“那不行,你得听上边的安排。咱们的养殖场能不能办下去,也得看上边是什么意思,咱们自己说了不算哪。”

艳霞对俊杰说道:“刚才是我说错了,错怪了你。你有文化懂得多,又是城里人,不会和我这个乡下的傻子一般见识吧?”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向你保证,以后好好干活,好吗?”

“我不媳这个保证。”艳霞一下子红了脸,看了一眼父母,下地收拾饭桌去了。

翌日。浓浓的晨雾把一切都隐藏起来,天上的太阳也只是一个圆圆的金盘,在迷茫中透出些许光亮。俊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意外地看到艳霞站在路旁,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给你作伴儿,和你一起去供销社,”艳霞莞尔一笑,“你还想要撵我走吗?”

俊杰回头望了望,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你不用讲聪明不聪明,我要是胆小怕事儿就不来了。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根本瞧不起我。”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敢小看你?”

“就说那天晚上,你说走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河边,想着发大水把我冲跑了,要不,来个野狼把我吃了,对不对?”

“你呀,让我说什么好?你有什么事儿,还是想买什么东西,我给你办得了。”

“那好,我就想要你一句话,你对我是怎么看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说对了我马上回去,可你必须说真话。”

“你嘛,聪明能干,心地善良,想什么就说什么,直率坦荡,是个好姑娘。”

“得了,又来这一套了,我不爱听。”

“那让我说什么呢?”俊杰又一次犹豫起来,然而,面对一个姑娘的真诚,一个酗子不敢讲真话,心里不甘心又觉得无奈和悲伤……他望着茫茫的浓雾说道:“你们全家对我真是没说的,我一辈子也不能忘了……”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百遍,我都能背下来了。”

“艳霞,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你才满意,你回去吧,让别人看见咱们在一起,对你影响不好。”

“我可不在乎,”艳霞面色如霜,“行了,我明白了。我不会死皮赖脸拖累一个城里人,你放心吧。你记住一条,不要以为你是城里人,我才成了傻子,绝对不是。我得回去了,现在我真的害怕有人看见说闲话了。”

她转身就走,俊杰忙道:“艳霞,艳霞!你听我说。”

艳霞止步转身,问:“我还能听你说什么?”

“我可以对你说,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这你放心好了。”

“我从来没敢小看你,你对我好,相信我,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可是还有好多事儿你不知道,我怕连累你,害了你呀。”

“什么叫连累?怎么能害了我?我是真心实意才这么做的,只不过做了傻事儿。你觉得不合适也没什么,我不会怪你就是了。”

听了艳霞的话,俊杰的热血沸腾起来,他竭力控制着悲情说道:“我是一个穷光蛋,没有父母也没有家,造反派说我是狗崽子,说我母亲是国民党军官的小老婆,让他们整得死去活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母亲是死是活。舅舅说这件事儿还不能算完,早晚还得给我带来麻烦,让我多加小心。我心里有这么多疙瘩的事儿,怎么能过好日子?谁知道我心里的苦?这些话我又能对谁说?你和我不一样,大爷是烈士,爸爸参加过区中队,当过书记,根正苗红,我怎么能比得了你?可你一直对我好,让我心里热乎乎的,我做梦都没想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还能看得起我这种人,让我觉得自己还像个人一样活着……我要是早一点儿告诉你这些事儿,你早就会改变想法,不会对我这样了。”

艳霞道:“你说的这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去年阳历年我在县城已经听说过了,我可不在乎这些,也改变不了想法,我只在乎你一个人。”

“你应当在乎你的父母,他们辛辛苦苦抚养你,更希望你将来过上好日子。要是他们知道了我母亲的事儿,就绝不会同意你现在的想法。他们对我也很好,我真的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儿伤了他们的心。”

“杰哥,我喜欢你,我要和你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可不管谁说什么,哪怕天塌地陷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不嫌弃我,生生死死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俊杰为她的真诚所感动,终于打消了顾虑,并下了决心。他激动地说:“我要是嫌弃你,拿你的真心开玩笑就不得好死!让这棵千年老榆树作证,我发誓,就是遇到天大的难处,我也绝不变心,拼了命也不让你受委屈,我做不到,宁愿叫天雷劈死!”

艳霞上前握住俊杰的手说道:“好了,不要起誓了,别说死呀死的,我信着你了。我不管你是不是穷光蛋,有没有家,我也不管你妈妈有什么事儿,你就是要饭,我也会跟着你。你以后回了城,有了大出息,丢下我也行,我决不扯你后腿。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俊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绝不会干出那猪狗不如的蠢事儿……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可我就是不敢说,我想过多少次,我的家要不是这种情况该有多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要找机会多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这种人,当不上兵,入不了团,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只有挣钱过好日子是唯一的出路了,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等你,你放心好了……”

“我想了,在这段时间里,咱们的事儿还是不说出去才好,传出去肯定有麻烦。”

“对,我也不愿意让人说三道四嚼舌头,也不能让我妈知道,她知道了就等于告诉了全村人。”

浓雾渐渐消散,阳光照耀着山川树木,枝叶上的露水聚成颗颗珠子,等待着风儿把它们送给大地。

俊杰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回去怎么说?”

艳霞笑道:“怎么说都行,连这点儿办法都没有就不是我了。你也早点儿回来,别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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