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探(2)

这是我在霍家军营地的第二个夜晚,依然难以入睡。尽管我穿越到这里已半月有余,却仍然无法适应这寒冷多变的大漠天气。夜凉如水,阵阵料峭的大漠夜风隔着帘布吹进这空荡、萧冷的营帐中,带来一室的清冷。

我裹紧身上的棉毯缩在颇黎硕*的身躯旁,借着它温热的体温取着暖。可惜,功效甚微,我还是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可恶!可恶的霍去病,连毯子都不肯多给我一条。对待人质好歹要客气一点吧?我吸了吸冻得冰凉的鼻子埋怨道。

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冷得无法入睡,看了看一旁的颇黎,它倒睡得逍遥自在。颇黎是一头健壮的草原狼,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也是常有的事,它早就应该适应了大漠恶劣的气候。想来这营帐对于它,也算是天堂了吧。

我裹着毯子翻身下床,掀起帘布走了出去。既然睡不着,不如借此机会去禁地探探虚实,也好另做打算。

营帐外两队站岗的士兵每隔二个时辰便替换一次,防范极为严密谨慎。我蹑手蹑脚地转到了囚禁浑邪王的营帐后,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多余的声响,耳朵贴着那粗布织就的营帐听着帐内的动静。

我隐约地听到翻动竹简的细微簌簌声及偶尔传来的轻柔叹息声,便再无其它。

这厚重的粗布营帐除了前面有一扇窄小的门供人进出外,连个简易的透气窗户都没有。我无法判断帐内之人到底是不是浑邪王,说不定那霍去病故意将此营帐划做禁地,实则里面却安排个假浑邪王来做掩饰呢?

我相信那个家伙决计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将如此重要的俘虏囚禁于此,也许浑邪王被俘虏的当天就已经被连夜押送回长安了。究竟怎样才可以证实营帐内关押的是浑邪王呢?头大了N圈。

呵了呵僵硬的手指,目光却突然被手腕上晃动的那枚月牙佩饰吸引住了。它是浑邪寒澈送给我的,被我随手系于了手腕之上。既然它是浑邪寒澈的随身之物,对于浑邪王应该不会陌生吧?

刚要摘下手腕上的佩饰,身后的毯子却被谁轻轻扯动了,我立刻蒙了!心脏倏然一紧,暗叫糟糕。缓缓转身,月光下却是颇黎衔了毯子的一角站在那里。

“嘘,颇黎。”我蹲下身揉搡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对它做着噤声的手势,也不知道它看得懂看不懂。见我如此小心翼翼,颇黎仿佛看懂了我的手势,呜咽几声便乖巧地依偎着我蹲了下去。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草原狼。“好颇黎!”我赞赏一句,解下手腕上的月牙佩饰让颇黎轻咬住,随即指了指营帐前面那两队站岗的士兵,对它低声命令道:“去,颇黎。”

颇黎显然领悟了我的意思,只见它衔了那枚月牙佩饰,迅速冲到营帐前站岗的两队士兵中间,嗓子里发出阵阵威胁的呜咽低吼。那两队站岗的士兵大概没有料想到深更半夜,会突然间冲出一头气势凶凶的大狼。两队士兵看到颇黎尖利强悍的狼牙及唇角流出的厚重黏液,一时间竟纷纷乱了分寸。

双方僵持不休,两队士兵此刻也不敢贸然行事,怕颇黎狼性大发而不可收拾,只是各自手持长枪将颇黎团团围在中间。而颇黎在圈子里不停地旋转着,示威式低吼不时从它的嗓子里传出来。估计那帮士兵也是提心吊胆吓得够呛!

“哈哈。”躲在营帐后的我将一切尽收眼底,暗自偷笑。旋即裹着毯子边喊边假装着急地跑了过去。“颇黎,你这坏东西。衔了我的佩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颇黎,颇黎!”我边喊边借机挤进了人圈内。

“姑娘小心,这头狼正发威呢。”有人好心提醒道。

“颇黎,把东西给我。不听话的坏东西!”我拍着颇黎毛茸茸的大脑袋,从它嘴巴里拽出那枚佩饰,假假地讯着它。

谁知道那家伙不肯再听我的话,只是发狠地咆哮着。最后,竟仰头狼嗥起来,完全一头没有驯服的野兽般。完了,颇黎骨子里的野性被激出来了。它若真发起疯来,我们这帮人还不全死翘翘。

这下我心里也没底了。毕竟,它不是我调教的,它的习性我也无法完全了解。靠它这么近,我甚至感觉到了阵阵无形的杀气。我开始不露痕迹地慢慢退后,嘴巴里轻柔唤着它的名字安抚它:“颇黎,颇黎。是我,我是羽裳啊。颇黎!”

话未说完,它却低吼一声整个扑了过来。我完全没有防备,被它扑倒在地。它强有力的四肢立刻压过来,温热的长舌伸着,口水黏液滴了我满脸都是。

“啊,姑娘小心。”大家被颇黎显露出的凶残嗜血的兽性吓住了,全部手足无措地楞在那里。

我费力地抵住颇黎俯压下来的重重脑袋,伸出两只手去掰它搭在我肩头的爪子,急切喊道:“颇黎,是我啊。颇黎!”

颇黎粗重低沉的喘息就徘徊于我的脖颈间,带着一股恐惧的温度压向我,也许下一刻它锋利的獠牙就要咬断我的脖子了。畜生终究是畜生,平素对它再好,一但兽性大发,便六亲不认。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我被颇黎重重的身躯压着,恐怖地瞪着它夸张的血盆大口,绝望填满了整个意识。等待死亡的间隙往往会比死亡临头更可怕!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的流失掉。

周围士兵束手无策地叫喊声渐渐远去了,只有颇黎沉重而血腥的喘息充斥着我的耳膜。无助绝望间,我终于放弃了徒劳地挣扎,闭起双眼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嗷~~~颇黎~~~嗷~~~”恍惚间,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唤,奇特而悠长。这呼唤像是一道命令,又像是一种非常隐秘、亲昵的暗语,而懂这暗语的只有颇黎跟它真正的主人。

颇黎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灰色眼珠所透露的凶残兽性渐渐收敛散尽,遂而变回了原本的温良驯服。

我终于松了口气,用力推开颇黎压在我身上的爪子,拍拍身上的浮土刚要起身,囚禁浑邪王的那座营帐帘布突然被掀开了,一位身穿黑色长裘的中年男子镇定地立于帐中。

他微微一笑,轻唤道:“颇黎!”颇黎立刻摇尾讨好地跑了过去,在他身边兴奋地蹭来蹭去。

借着昏黄的火光,我看到那中年男子眉宇间透着气宇轩昂,浑身更是难掩王者风范。当下,心底的担忧猜测荡然无存。不用再试,帐中之人正是被囚禁于此的匈奴浑邪王。

“何事如此喧闹?”副将胥威正在军营内巡视,听到这边嘈杂纷乱的动静立刻跑过来询问究竟。

“报告胥将军,我等正在帐外站岗,羽裳姑娘驯养的这头大狼突然兽性大发跑来这里,我等无法将它制服,一时间乱了分寸,请将军处置。”为首的队长如实禀报。

胥威点点头,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我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竟还披了毯子坐在地上。借着他的手力,我站起来,淡淡说了句:“谢谢。”

“羽裳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胥威盯住我凌乱的发丝及身上被颇黎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毯子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一头被宠坏了的畜生。”我不想多说,只是这样简单带过。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他说,锐利的眸子却斜斜地扫过那帐中的浑邪王及他身旁的颇黎。

“哦?胥将军以为,我深夜来此,是要劫人的么?”我笑了笑,与他的眸子无畏对视着。

“呵呵,羽裳姑娘误会了。在下也是考虑到军中的安全。要知道,疏于防范对整个军营来说,将是致命的威胁r许,是在下多虑了。来人,送羽裳姑娘回营帐休息。”他高声说道,那目光却紧紧地盯住我。

“不用,我自己认识路。”我淡然拒绝,随后转向浑邪王的营帐,轻唤颇黎:“颇黎,回去。”

颇黎围着浑邪王低声呜咽着不肯就此离去。我听得出那声音里透着不舍与依恋。可是,再这样耽搁下去,那胥威定会瞧出细小的端倪。计划还没有实施,我不能冒这个险。

“颇黎。”我再喊,额头已经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儿来。

胥威的目光始终徘徊于我及浑邪王之间。看到颇黎异常的举动,他眉头微蹙,便要上前查看。我已经紧张得不知无何是好,只能任由他一步步逼近营帐。

突然,一声细微的响指短促地响起,不过瞬间便了无声息。我眼尖地看到营帐中的浑邪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颇黎弹了个响指。这应该是一道命令!颇黎围着浑邪王旋转一圈后,终于乖乖跑回到我的身边。

我暗自松了口气,抬眼望去,他沉稳的目光丝毫不显半点惊慌,只是淡定地看着营帐外的众人。我的目光与他有片刻的交错,他睿智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微妙的讯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懂了。不过,那颗悬胳乱的心却渐渐明朗起来。

胥威大概也听到了那声轻脆的声响,疑惑万分地盯住帐中的浑邪王,再转想一旁的我,自言自语地问道:“刚刚,是什么声响?羽裳姑娘可曾听到么?”

“胥将军,你真的很多疑。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心细如丝,没想到将军一介武将,心思竟也如此细密。不过是一声很平常的虫鸣,将军以为会是什么呢?”我平静地望着他说道。

他不语,定定地凝视我片刻,旋既低沉说道:“但愿只是在下的疑心。夜深了,姑娘请早些安歇吧。”说着,转向那两队士兵重重命令道:“此处禁地,尔等要严加防范。再有疏忽,军法处置!”

营帐的帘布被重新放了下去,浑邪王在转身的刹那,给了我一个神秘的手势。我唇角轻扯,了然一笑,弯身揉搡着颇黎的脑袋说着:“坏东西,跟我回去吧。”说罢,对那胥威微微颔首,带着颇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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