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圣主不乘危而徼幸
年味尚还没淡下去,崇都是照旧的金迷纸醉与醉生梦死。
之前那十来天,齐怀文在王宫在各大人府中串场似的到处赶。
上元节当天却极为难得的有了空,归府很早,刚用过饭便着急忙慌的拉着沈弃出了去。上了车才告知说,有几个先前在鄢陵时熟识的舞姬被请来齐跳几场舞,热闹得很正好带你去见见。
崇都的乐舞不能说不兴盛,只是方向都不大对,题材上简直天差地别。大头不是礼乐用的舞,就是淫曲艳舞,另占小部分的正常些的却是不见什么精髓。齐怀文带沈弃去看过,见他兴致不大,也心想见过鄢陵那场会舞的人确实对这些中庸之物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当年跳舞那时的姑娘们对沈弃都很喜欢。
沈弃虽是面冷,但相处久了都懂他人不错。从前齐怀文来这里与楚姐姐商量舞台规格和项目安排时,他就站在楼上下眺看人跳舞,目光冷得扫到人身上直打颤。
后来渐渐发觉他就是看得仔细些,有些大胆的还会上前去搭几句话。虽说基本上全是爱答不理的,但在外人看来他对自己主子齐怀文看起来也就那样,也就释怀了。倒是要遇上什么登徒子来寻看上的妹妹,沈弃就捡着木剑鞘专往人痛处打。
人多半是骂骂咧咧的走,一口一个给我等着一边捂着痛处落荒而逃寻人。可有齐怀文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最后倒是一一都平了。
她们安安稳稳的进鄢陵,又一根毫毛没掉甚至养胖的出了鄢陵,大体上对那几个接触多的人还是有些感情的。这回她们到崇都来,也听闻了齐怀文与沈弃回齐,到后就命人传了书信过去。
齐怀文与沈弃依旧一路无话,沈弃只抱着剑垂眼养神,听了后看都没看齐怀文,只是微微点头。这情形极像他们初识那阵,唯一的差别是齐怀文都不言语了,气氛一阵死僵。
府中都说世子与沈先生闹了什么别扭,可究竟是什么别扭却没人说得上来,两人面上倒依旧客客气气的,可车夫往常都习惯身后发出的笑声与话音,多都是世子在讲,沈先生偶尔会回两句。
车夫还挺喜欢赶路时候顺带听世子讲段故事,往往不是宫闱趣事就是文人轶事毕竟是写出过冷霜记的人,用词精准恰当,声音又实在好听,十足得入耳。可从某日开始,他们话越来越少,车内愈发一阵死寂。之前即便气氛不对,倒还有两句话,最近是几乎一句话都不多讲。
他们到的早了些,舞尚还没开始,就随人去寻了那几位姑娘说事。
几位姑娘正在由一旁的妆娘上胭脂,为首稍为年长那位是曾紧逼齐怀文问冷霜记却极其害羞的那位,本是羞涩的性格清丽的面相,几年不见,却也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此刻正微扬着脸对妆娘道齐国的一口酥甜咸适口,转眼看见人来了,便眯眼笑了起来。妆娘没留意手一重,便轻轻的埋怨了两句。
姑娘于是只好又乖乖坐好,板着副脸孔尽量避免牵动面部去与齐怀文叙旧。说最近天下太乱啦,江湖上也是一阵腥风血雨的,自从一年多灭了几个大的山庄后,又有好几个门派倒了。
又讲楚音本也是要来,但是她那位未婚的夫婿嫌不安生,寻死觅活不让她跑出来。话至此抿唇又轻轻笑了起来,“楚姐姐对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他还爱吃醋,楚姐姐写给你的信他都要偷偷检查看一遍,大伙都没想到楚姐姐真被他的死缠烂打给摇得动了心。”
楚音这些年来一直与沈弃联络着,沈弃喜好看舞,便常寄些画册给他,通信也聊些平常的事。从鄢陵到崇都,之前并未间断过,但近些时日战乱渐起,中途丢了几封。
那姑娘又想起些什么微微蹙了蹙黛眉,道不过路上却也实在动乱不停,这次回去后可能轻易就不再跑动了,待态势安定下来再说。
沈弃只在一旁站着不讲话,不过她们也都习惯他这个样子,清楚他有在听。待前面有人来催到时候了,妆娘又补了补唇色,这才站起身来,说山水有相逢,改日再见啦。
齐怀文微颔首侧过身给人让道,姑娘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敲了下脑袋。
“差点忘了!”姑娘转过头,对着沈弃回忆道:“楚姐姐说,那曲子她找了。是旧日吴国的一首民间曲子,但并不如何有名。早年有些不出名的编舞师就那曲子编过一场舞,舞坊喜好收录舞的女先生说多年前路过吴都外的一处客舍时看过两眼,很不成气候,便没有收录。后来吴国被灭,吴都被屠城,曲子与舞便一并灭在吴都的满城烽火中了。”
沈弃点头,“多谢你,也代我谢过楚音。”
姑娘扬起昔日羞涩的笑,摇头道:“没什么,我会同楚姐姐转告的。”
说罢便由旁人拎着裙摆快步走了。
沈弃目送她离开,回过眼来,却见到齐怀文若有所思的模样。
“什么吴国的曲子?从没听你提起过。”
沈弃收回眼来,只道:“一些旧事。”
他口吻貌若事不关己,只是想来事情不会太简单。
齐怀文抿了抿嘴唇,疑问的话戴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目光飘往别处,与一旁的人交代去那间崇都最老的铺子中各样糕点都包几份,等会结束后送姑娘这里来。
沈弃非常清楚齐怀文懂得度,往往并不会给人给自己寻不舒服,因此从不会着意的逼问他事情,这段插曲便由此敷衍过去。一路无话的带他到原先预定好的房中,去看台下宛若游龙的身姿。
正是上元节时候,这场所是崇都有名的地界。舞便是为之后的棋术较量助兴的,崇都多数的国手这时都会过来下上一局,蒙上面孔抓阄比棋,不论输赢,只取乐子。有人下便会有人看,齐向来好棋,门内不必多说,专有解棋的人在。即便屋外仍是冷的时候,依旧聚了不少爱看棋的人。即便蒙上了脸,但看棋路将就也能猜出个些,况且一年里没几个时候能一下见那么多的有名棋手。因此,此处人多到即便四周都刻意放轻压低声音也十足嘈杂。只有他们这一间,一言不发,一个欢呼一个掌声也都没有,只是并排坐着。
因前面房间中的人同兴被打赏不少银钱,送茶水的人又记得世子向来出手阔绰,本抱着美言几句的心情进来的。谁知一进来就撞见这场面,笑都僵到嘴边提也不是放也不是。不止是这两人宛一语不发,只是见这里头和外面的热闹简直让隔绝开来,僵冷到相比外头冰皮未解的天气都要更甚。侍从头皮发麻的送进热水,换下冷水,秉着呼吸轻轻掩上门,这才敢出大气,心道倒了霉了。
舞一场接一场跳了得有半个多时辰,到中途时齐怀文才鼓起掌来。
沈弃听见身侧动响,身形动了动,也抬臂拍了两下手。
手刚放下就被人抓上,沈弃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手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任由他抓了去。却没想齐怀文接下来镇定自若的凑近些,将下巴抵放到沈弃肩上去,蹭靠着沈弃的侧脸,便再无动作。沈弃僵着身体,任由他靠,低垂了下眼皮,心中隐隐升起危机。
坐下掌声雷动,想来是舞结束了,便又有为下棋助兴的弹琴奏筝的曲子声,齐
怀文依旧曾如此蹭靠着,明明那声响极其大,他们却只能听得到彼此的极匀极轻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下面曲子换了多少首,齐怀文才松下手,站起身来梁了几下后颈,说走吧,今天早些回府。
齐怀文走到门边,迟迟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扶着门框回转过头去探看,见沈弃仍是原有的动作,见他的目光落过来,才抬起眼皮对上他的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齐怀文略一怔,落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收紧,却是嘴角一勾,露出个苍白的笑来,“没有。露深寒重,早些回去罢。”
沈弃嘴角平着低眼想了一刻,随即站起来,抓起剑跟上他。
楼梯上围了不少人,他们人挤人好不容易到了中央,齐怀文四处看寻落脚地方时却忽得冷起了脸,拦住沈弃说等等。
沈弃护着他寻到个空地站下,其间齐怀文就没将眼从某处移开过。站到地方后,攥着他手腕防冲散后沈弃才有余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在满大堂落座的一个人身上。那人和其余蒙面下棋的人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蒙着脸面,看穿着倒是年纪不大的样子。沈弃收回眼时,目光扫过齐怀文,见手指扣着楼梯的木栏,面色十分不善。
那桌倒是结束的很早,双方互相鞠了个躬,便互相收起面前的棋来。齐怀文这才冲开人群径直往那边走。沈弃被拥挤的人群挤乱,忍着不悦走过去时正看见齐怀文拎着他一直盯着的那个蒙面年轻人的领子,脸色发黑的拎他到楼梯一旁的暗角,紧接着把面罩从他脸上扯了下来。
沈弃看着那张皱眉撘眼的脸,话到嘴边顿时也忘了。
“你怎么认出来的啊”
“谁放你出来的。”
齐翊玉与齐怀文话同时说出,齐怀文闻言上手直接从他腰间扯下那块玉佩,将玉佩举到齐翊玉面前。齐翊玉面色稍红,咬着牙讪讪地夺过玉佩,又借着丝丝缕缕吧的光才看清齐怀文黑下去的整张脸,胆怯的往后缩了缩,没答话。
“你今天该在王宫中养病,并因此推脱掉了王宫中的宴会。”齐怀文抱臂冷眼道。
齐翊玉偏过脸不答。
“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以往斗殴伤人的事用我一件件望你耳朵里灌么?”齐怀文上前走几步,齐翊玉退无可退,只得任如今生气得吓人的前太傅拎住他领子,逼近他,逼问道:“说,谁帮你出来的?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出来?”
齐翊玉偏眼不看他,强硬地道:“我不能说,你要想整我就去将我交给我父王,反正就是一个月禁闭”
齐怀文松开他领子将他往后一推,一边低头理着身上衣服,一边问:“是不是章富。”
齐翊玉一愣,“章公公前两个月就从我这被调到父王身边去了啊”
“我问你,是,不,是。”
齐翊玉不知他今天发的什么疯,但见他实在不知道,而且也确实不是章公公,便老实答了:“不是。”
齐怀文脸色这才松了些敛起的眉峰,只是依旧寒着脸冷眼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我问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后的两句是什么?”
这些齐怀文专门挑出来教他的帝王之术齐翊玉去年背了足有一年,自然记得之后的,但是见齐怀文如此,逆叛心又上来,梗着脖子反驳说:“你早就不是我先生了,凭什么总是教训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齐怀文一字一顿地吐字,眼中仍未消除的怒气裹着每个字飞刀似的往齐翊玉脸上割。
齐翊玉躲避不及,只得低着头听他数落,直到一声叫喊才停——
“世子殿下?”
齐翊玉目光越过齐怀文的肩头只看到一瞬间人的脸,随即就又被面前人劈头将面罩蒙拍到自己脸上。下一瞬齐怀文就转过身去,紧接着与上一瞬完全不同的带笑的声音响起,“越大人啊,好巧。”
齐翊玉整理着自己的面罩,转了两圈才寻到眼睛的口子。好好戴好又将手心攥着的玉佩揣进怀中,这才仔细去听,却发现他们都好言好语聊到某某棋手哪一步下得不好上去了。
齐翊玉对自己表兄兼前先生一向是不加掩饰的不喜欢。
十一二岁前的天纵奇才以及傲气,十一二岁到十五岁时的自甘堕落,那段时候他每每输棋给烟柳处的人的消息传来都让齐翊玉一阵恨,恨不得将面前棋子泼进池塘喂鱼。
这不喜欢在此番回来换脸换得比翻书还快后到了一个新同度,更加退避三舍躲都躲不及。让他辅佐自己那日子还过不过啦
齐翊玉看脸这才认出来这人是宫中受龙的那位姓越嫔妃的父亲,是个尚书还是个什么来着,他记不太清了。只是父女俩耳朵长得十分相像,都有点招风,显得人很好玩
如此一晃神再清醒过来他们都聊到一同上楼去替他们一屋子人一同解棋去了,齐翊玉往沈弃那边看,发觉这下凌冽刺骨的换人了,那漂亮的侍从冷着双眼抱剑在旁站着,一眼不发。
齐怀文只留下一句沈弃你将他送回去就被人强揽着肩膀往楼上走。
齐翊玉松懈下浑身的劲,丧着沈弃看不见的脸去同他打招呼。
“嗨,真巧啊”
齐怀文从晕倒了一片后的酒局中出来时外面局早就散了,底下一片狼藉里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人,几个行至爽处的棋手还在厮杀。齐怀文被酒灌得一个人人都能分出来四个影子,由堂倌扶着下了楼梯,被人放在一边去叫车时梁着眉心四处扫,又看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头又钝痛开来,摇摇晃晃站起,一路上绊倒了三个凳子,这才一掌拍在那张桌子上,气力大到棋子都被拍得微微挪动了位置。
好在这局已经结束,他们正在收棋子,齐翊玉心想这谁啊,抬头一看,正对上齐怀文醉中带怒的眼,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不少。
对面那书生样的人被齐怀文拎着后领站起来,他并没见过齐怀文,不然看到往日风流自若的世子殿下成如今这样子可能要怀疑人生。
于是他只是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这个容貌极好的醉鬼,转身做辑告别说天色已晚要回去了,齐翊玉赶忙也做形式似的同他回了个缉,道路上平安。
这厢礼数行好,齐怀文再看对面,发觉齐怀文都坐了过去,此时正双肘撑在桌上蹙眉梁着太阳、太阴两穴,见齐翊玉目光投过来,眉心处的皱未有起色,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下棋啊,能怎么样。”
齐怀文此刻正晕,往日的君臣伦理都丢了去,直道:“你侍卫都不带,如此多人是要来寻死吗?”
齐翊玉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我若带了侍卫,怎么能来得了这里?怎么能坐在底下同人一起下棋?齐怀文,我与你不同,你想做的我不想,但大局上我不反抗,我的责任我做就是了。但这么小一个愿望,也没有惊动你没有惊动朝廷,我怎么就做不得?”
齐怀文听得不真切,但大概明白个一二,只好叹口气,刚想说送你回去,目光却移到齐翊玉手边的酒壶上去,顿时和气劲收了,指着那两只酒壶怒气冲冲
地说:“你不要命了?”
“啊?”齐翊玉顺着齐怀文的指尖去看,见到那酒壶,忍着口气道:“不是我的。”话说着又去扫了眼齐怀文硬要撑肘在桌子上才能撑着困意不往下滑的模样,道:“况且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也不看看你现在醉成了个什么样子。”
齐怀文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道:“这些年你大大小小喝过多少药用完提醒吗?我生而有疾吗?御医说你不能沾酒的医嘱从你三岁说到如今,你难不成忘了你今年冬日在亭子处因穿衣穿的少复盘而生得那场伤寒了吗?这才刚好了一月半,你再如此”
齐翊玉终于受不了,向桌上一拍,站起身:“我说了不是我喝的!你何时信过我?”
“那是谁?”齐怀文揣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满脸质疑地问道。
“沈弃啊。”
“撒谎。你说那书生我倒更相信些。”
“就是沈弃点的啊!”齐翊玉都要气哭了,“我后来才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
“他一杯酒都喝不了,你告诉我怎么能喝满两壶?”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齐翊玉一挥袖子拂掉了满盘的残子。
棋子蹦跳着一堆砸到齐怀文脸上,他此时才醒了些,想起他之前让沈弃送太子回宫。
此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手抖动了棋盘蹭撞落地一只白瓷酒壶,他四处看了一圈,也没寻到沈弃的身影。
“他人呢?”
“等你等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就走了。”齐翊玉答道。
说来也奇怪,他本以为板上钉钉的要被遣送回去,却见沈弃没有一点动作。他最终走近了去,试探性的问,要不要下一局。
他本是抱了定被人拒绝的预知,却没想到沈弃沉默着同他寻到个空位,执子便下了起来。
下了将近有一个时辰,沈弃那边一直很乱,乱到他完全看不懂究竟为何那么下,于是跟着就下了几步要命的昏招,赢面竟然到了五五开。只是这时沈弃开始让人来送酒,齐翊玉本想说自己喝不了酒,却没想到是他多虑了,酒一送上来沈弃就猛灌,落一子喝一杯,丝毫没分享的那份意思。喝完一壶本以为他会罢休,谁知道叫人继续上了一壶。又是一阵猛喝,这壶喝光后停了一会,起身便走。
他模样看着十分清醒,齐翊玉还本以为是他酒量好,谁知一站起来却是腿一软眼看着就要倒,好在手快按在桌子闭眼凝了会儿神才抓起剑,一言不发的走了。
齐翊玉目送他走远,眨了眨眼睛问四周聚起来的人,“还有没有人接着下啊。”
旁人对他们这乱中有序的棋十分感兴趣,便有人自告奋勇来接着下,齐翊玉心想反正下着玩的,便坐到沈弃的位置上去,以沈弃的路数下起棋来。这便是方才下完的正在收的那局。
齐怀文梁着眉心,想了一会,抬头说,“你先跟我回世子府,明日我去同王上说。”
齐翊玉连忙道:“有人接应我,没你的事。”
齐怀文冷冷看了他一阵,这才做出让步,镇静道:“不管你们是想用侍卫变装还是钻换班的空,我送你到宫门口去。”
齐翊玉眼见着老底被他揭干净,又去看他,想着这确实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只好点头说好,又说但是接应的人是谁我肯定不会跟你说。
“没兴趣。”齐怀文偏过头去,不耐烦的道。
啧,这人脾气怎么突然这么差,况且刚才疯了似的问我的人是谁啊。齐翊玉腹诽道。
待一切都打点好,齐怀文回世子府已是深夜,门口接应的人送来醒酒茶,说老管家本来要硬等,照您之前吩咐的,耗了挺久哄回去睡下了。
齐怀文将喝干净的茶放回去,道好,又问沈弃回来了么?
那人说沈先生一个时辰前到府里的,是被隔壁巷子里陈府送回来的。回来时身上全是土,他们话中的意思是沈先生进错家门了,看人挡着不让进差点把剑亮出来。接应的人忍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往下说陈大人脸色有多差。
齐怀文按住额角说明早上你看着,送些赔礼过去。又问沈弃现在在哪里?
侍候的人说回来时候沈先生不让别人府,走几步歇几下,歪歪撞撞着去沐浴去了,不知道现在洗完没有。叫过去在门外注意里面情况不要溺着的人还没回来同我说话。
齐怀文点头,说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侍候的人说没什么先将您送回去,齐怀文摆摆手,笑说我自己走,路上正好醒醒酒。
侍候的人也不再多说,只给齐怀文留了灯,转身遣散一众人。
齐怀文路上走得也不是多平顺,摇摇晃晃等清醒过来,已经在沈弃门前。门内灯都没亮,按理讲沈弃一般洗不了太久,不过若是今日喝得实在多了,倒也并非不可。他试探的敲了下门,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沈弃独自离开这还是第一遭,何况还喝了那么多,总得说说明白,齐怀文正想着转过身准备到别处去找人。
身后的门忽得发出声响,齐怀文听见动静转身去看,却连人都没看到就被捂上嘴拉进到屋中。那人很快合上门,又立即死死将齐怀文抵在门上。
那人身上一阵陌生的冷冽寒气,齐怀文想出口问是谁派你来的,嘴却被对方的虎口死死卡住只能从喉底发出呜咽声。他抬腿去踹,被对方敏捷躲过,只踹了个空。
他便只好左右挣扎着,待放在自己嘴上的手挣开些有些松动,张嘴就咬,待口中满溢着浓厚血液味道时对方也收了手。可还来不及他喊出一声救命,就被人单手掐住脖子提起,一把抵死在门上。
对面那人手劲一点都不小,齐怀文觉得自己颈子上的骨头都要被力道掐裂,脚尖着不到地,便只是悬空,唯一的支撑便是对方举起的手。
齐怀文后来窒息着想实在记不起究竟得罪了谁,又是谁在崇都敢暗地里来派人刺杀自己。
他被掐到意识几乎都模糊时,脑中忽得出现了沈弃垂下眼睛睫毛根根分明想事的模样。不禁苦笑道死前连对他那句歉都没道成,又因所思所想,他竟下意识用尽了力气用气声轻轻叫了声沈弃。
却没想到对面的人明显忽得一滞,继而收了手去,齐怀文失去着力点,因长时间的窒息,腿软无力,一下跪到地上,去想爬起来跑却没有力气,只能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齐怀文听见对方的脚步声远了些,又见从一旁的炭火盆中引了些火,悠悠的火本该是灼热的,齐怀文跪在地上,却只觉得那移动的火远比地面更为阴冷。
烛火跳动着被点亮,屋中被光亮填满,齐怀文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那人转过头来,将火折子挥灭,目光阴冷的望向齐怀文。灯火将齐怀文心中最不敢想的面庞映亮,他心中陡生起一股绝望。
沈弃将那蜡烛连同烛台拿起,烛火将他手上接连不断渗下血滴的齿印映亮,他却一点不在乎,持着那沾了血的银烛台,点亮屋内所有的烛火,直至全屋再没有一处暗淡。
最终,沈弃拿着那跟红烛连同烛台都放到屋中央的桌上正中,他的目光越过满屋明
亮,正正与齐怀文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