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卸八块的“杀人魔王”(2)
他和我说,他最后是在老家山东被逮住的,先押在了一个县的看守所里。。.那里有那里的规则潜规则,他是新收,人家当然也用新收的待遇对待他。吃饭了,号长把他的新窝头拿走,拿起几块不知是哪一顿饭剩下来的碎窝头泡到了他的菜汤碗里,告诉他:“你就吃这个吧,还能多吃点。”现在提起来,他还愤愤不平地对我说:“我一看,那窝头上面净是小牙印,肯定是让老鼠磕过了。我拿起碗,全都倒进了号长的碗里。告诉他,‘你也多吃点吧’。”结果自然是动手打起来了,号长领着全号的人一起修理他,他仗着手底下有点功夫也予以还击。但一虎终究敌不过群狼,最后还是吃了亏。人家那里的规矩大,把他定位为屡犯监规的典型,动不动就给他来个加戴戒具的惩罚,也就是有时给他戴上铐子,看他的表现,每次三天五天的。
被押回本市,进了市一所以后,老信依然如故,凡事还能只能占上风不能落下风,更别说吃亏了,在号里多次和人发生冲突,也成了一个“刺头”。这里政策宽松,没有给他戴捧子,管教只好给他频繁换号。他在我原先待过的甲四也住过,在那他打过别人,自己的“牛鼻子”曾让别人打出过血,只好又调号了。这次是有了重大立功表现之后,管教看他在哪个号都要演出“全武行”,唯恐出点什么事情,封闭了他这张正在吐事的“活口”,才特殊优待把他调到少年号的。这里的人有的年龄小,有的相对火气小一些,号长又很会“做工作”,这才没出现“肢体接触”。但在号里他也常常感到憋气,私下里和我发过很多牢骚。
老信成年在老家娶妻生子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如同亿万个庄稼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平淡无奇。来到本市后,开始也是本本分分地劳作着,凭一把子力气和手艺吃一碗规规矩矩的饭。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场特殊的“艳遇”,他现在一定还也会象千百万在城市里打工的农民工一样,日复一日默默地生活着。
通过和老信近距离的接触,我感到他是一个很能吃苦,生存能力又很强的人。.老信当年还很自信,觉得自己的智力和体力加能力,任何一项都不比那些从农村出来,挣得盆满钵满的土豪们差。打拼几年,怎么也能混出个模样来。应该客观地说,凭借笔者的观察,按照老信的综合能力,如果实现他期望值中的超大模样,可能比较困难;达到大模样也要看机会赶时运;那么有点小模样,在这座大城市里混上个温饱型乃至小康,平安恬静而又比较惬意地生活下去应该说绝对没有问题。
最初的农民工涌向城市并不像现在这样普遍,都是以团体的形式,最典型的是建筑行业,城市建筑企业召顾了大量的农村建筑队,后来农村人自己组建工程公司到城市参与建筑工程。单个个体的农民很少能自己到城市讨生活的。最早敢吃螃蟹的,也是在当地有亲戚朋友等过硬关系的,否则,就是他们再“敢吃”,也不知螃蟹在哪。老信也应该算是最早敢吃的那一拨人。为了讨生活,老信也向城市走来。决心在城市里开创出自己的一番生活天地来。
当年老信才二十多岁,蹬着一辆三轮车就从家乡出发了,带着他老婆给他烙的一摞饼和自家腌制的咸菜。饿了找人寻点水,大饼就着咸菜吃下。凭着一把子力气和坚定的意志,一路骑行当天就直达天津,在路边躺在车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风尘仆仆抵达秦皇岛。之所以到秦皇岛,老信也是投亲靠友而来。这里有他的一位亲戚,他父亲这边的,父亲生前死后都和他们家走的很近,对他们多有照顾。乐于帮忙的感情很重要,但这位亲戚也只是个平头百姓,让他暂时落落脚还行,工作可给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老信每天东转转、西看看也找不到什么谋生的机会,连个临时工的岗位也找不到。看看没有什么希望,老信不想拖累人家,于是决定转到了我们这座更大的城市来发展。
老信为了尽快找到工作,同时也是希望自己混出个模样后给姐姐一个惊喜,以至于当初奔赴秦皇岛的路上,与姐姐家擦肩而过,都没有去看望姐姐。这次转战先转到姐姐那里去看了看。顶替了父亲工作的姐姐,此时早已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看到弟弟大老远来了,亲情所致,嘘寒问暖打酒买肉,对弟弟很关爱。可姐姐、姐夫也都是晒盐的一般工人,没有什么过硬的社会关系,在工作上也帮不上忙。生活的磨砺,使老信的逐渐转变观念,认识到万事还是得从实际出发,找不到工作就逐渐干。老信于是离开姐姐,找了几件工具,自己来到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选了一个路口,就开张营业了。开始为人修起了自行车。说是修理,其实老信原本也没有这项技术,充其量就是摆弄过自己的三轮车而已,生活所迫,老信又比较聪明,逐渐闯了出来。后来又无师自通,增添了修锁配钥匙的业务。
“牛魔王”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和自己的姐姐感情很深。在号里每当提到姐姐时,总是一阵唏嘘,涕泪欲出。大约是想起了姐弟俩小时侯,双双寄人篱下的日子。老信面临自己现在的结局,感到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对他犯下的罪恶一无所知。进了牢房以后,老信给姐姐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的现状和所犯的事。可姐姐没有回信。又写了几次,还是没有回音,只是给他寄了点钱来,并无只言片语。老信知道,自己干的这些事,姐姐不可能原谅自己,思想上陷入了极度的苦闷。
第二次挂链后,明白自己绝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老信走链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见姐姐一面,获得姐姐的谅解,在死前卸下自己的思想包袱。号里的人,为了帮他圆这最后一个心愿,纷纷出谋划策。在号里,这样的事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只能还是写信,这个说:“要诚恳。”那个说:“要动之以情。”大家还推荐我帮着给信作点文字加工。我的功力其实也有限,可能更缺乏真情实感,费了一天劲,发出的信,依然石沉大海。
老信虽然一介武夫形象,但通过几次接触,我感到他的文字功夫其实并不太差,加上有“生活”,有情感,应付这样一封信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还加上大家的集思广益。没有回音,很可能是他的姐姐、姐夫有什么其它想法。于是,我对他说,“是不是求求只管,请他以管教的名义给你姐姐写封信。把你现在的表现,认罪的态度和她说一说。并且特别要说明,来见你一面,也是配合政府工作,使你更好地认罪服法。”
老信想了想听从了,通过刘队要求和只管谈话。找了只管以后,只管真的给老信的姐姐写了信。应该说管教们作这样的工作可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估计写得很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够打动人心。
果然,老信的姐姐、姐夫看了只管的信,写了回信,要来给老信接见了。看来,还真的如以前估计的那样,姐姐姐夫是有思想顾虑的,现在终于要来了。
姐姐、姐夫来的那一天,管教一提老信去接见,老信既高兴又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迈下板,抬腿就往外走,大家直喊:“鞋、鞋。”这才回来把鞋穿上,急匆匆出去了。回号时,老信的两个眼圈红红的。
原来,姐弟俩见面后,先是一顿抱头痛哭。姐姐最后表示原谅了自己的弟弟。老信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完全可以毫无牵挂地走向那不归路了。
刚到商业街谋生时,老信几乎身无分文,既住不起旅店也租不起房。晚上就露天睡在人家白天卖货的货柜上,下雨了、刮风了就卷缩着手脚,钻到货柜里面去忍一宿。在一年里冬季的那些日子,这个北方城市虽然不像东北那样冰天雪地,但朔风吹起,也是寒凉刺骨。据他自己对我说,他又没有“过硬”的御寒被褥,马路边是绝对睡不了了。晚上如何给自己找一个栖身之所,成了他的当务之急。万不得已他打上了他的摊附近,那个大商城的主意,晚上跑到那里去睡觉。我不无担忧,问他,“那么大的商场,随处都是商品,保卫工作肯定很正规,很严格。你怎么竟能躲在里面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