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世界很无奈(1)
里面的世界也算很“精彩”,但里面的世界更多的是充满了无奈。.如果说“精彩”是表层的日常生活上的东西的话,那么无奈就是一种深层的关乎整个人生际遇、人生命运的了。“精彩”之下是无奈,“精彩”粉饰着无奈。这就是笔者为什么要给精彩打上“”的原因。
甲四里有一位小师,一所全国着名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被一个很吃香的单位录用。这个单位从事的是一项生活中不可须臾离开的东西的专营,历朝历代都是一个肥缺,历史上曾走出过数名这个城市中的顶尖富豪。工作后,经过几年的打拼,小师在单位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主管一个方面的业务,其中包括向外发包基建工程项目工作。看着施工方从自己手中拿下项目,财源滚滚大赚钞票,小师看着分外眼红。但他并没有走那些贪腐官员们收蓉扣的路子,这条路犯罪色彩太浓厚,小师不想冒自毁前程的风险。他另辟蹊径,创出一条生财之道。他把该发包的项目先“发”给自己的老婆,再由他老婆转发给别人,从中可吃一层中介费。本来是很隐秘的活动,可次数多了,结果还是被人发现,告发了。
小师不愧是位名校的高材生,头脑特别聪明,打牌、下棋这些智力活动都是高手。以前“福建”是甲四里的象棋冠军,无人能敌。为了能有人陪他下棋,他都得让子。号里任何一个人,“福建”都敢让他车、马、炮。后来“东北”进来了,“东北”的棋力比“福建”又高出不少,能让“福建”一车、一马。有时“东北”要让马、炮,“福建”底气都不足,坚决不和他下。小师进号参战以后,“东北”的技术与之相比又逊色多了,小师能让“东北”车、马,而且基本上还胜券在握。发现小师是高手,是在“东北”和“福建”俩人下棋的时候,刚进号的小师老老实实,情绪不佳,也在一边看棋。“福建”的“老将”已经挂链了,差两三步就要被“东北”拉出去走链。小师在旁边技痒难耐,情不自禁出手支了一招。就这一招,竟使“福建”起死回生。后面又是一招,居然乾坤倒转,将“东北”陷入了绝境,毫无生还的余地。本来手到擒来的胜利,却又不得不签城下之盟,让“东北”很生气,向小师叫板:“别在一边光支招,上来比划比划。”这一比划不要紧,小师让“东北”连喝了三盘棋汤。“东北”的汗已经下来了,“嚣张气焰”一落千丈,不得不服了。
就是这样一个聪明过人的人,进号第一天就闹了一个大笑话,以致在甲四留下了话柄。小师被叫到办案单位后,嘴还挺紧,挺了一天一夜。后来禁不住人家加大力度施手段,还是交待了。等录好口供,办好手续送到看守所,已经是两天一夜以后了。当时小师身心疲惫,方寸已乱,进号后一通凉水也没给浇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已经两天多没回家了,家里还不知道情况,肯定不放心,应该尽快告知一声。所以很客气地向旁边的“内蒙”打听:“知道谁有手机吗?我借用一下,给家里打个电话。”
“内蒙”是个头脑机灵的嘎小子,听到他问,不动声色悄悄指指那边的小刘说:“他有。”还不忘煞有介事地特意嘱咐一句:“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这时附近听见的几个人已经憋着劲,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小师竟还浑然不觉,转过身又去找小刘。
小刘是一位以看手相闻名于号的“大相士”,脑筋转得当然也很快,也好开开玩笑,见小师张口来借手机,也“悄悄”地告诉他:“刘哥要走了,在刘哥手里。”又偷偷指了指号长。
小师当时的心情可能太迫切了,大脑也正处在盲区,又是新收也还不懂里面的规矩,不顾刘哥乃甲四号里的一方“神圣”,是不能轻易打扰的。直奔刘哥,言辞相当恳切地请求借手机一用。
刘哥毕竟是号长,身为“领导”不好和一般学员开这样的玩笑。又嗔又气又笑,直斥说:“这是看守所,你知道吗?你以为是在哪,这里能让有手机吗?”全号人这时才哄号大笑起来。
小师的“号龄”整比我大一天,我没能目睹这一幕,这是号里人后来告诉我的。从此,甲四里又多了一个“节目”,每当电视里出现电话铃声时,准有人通报:“XXX,你的电话。”
“我正忙着,告诉他一会儿再来。”
小师的太太同时也被抓了,就关在这个看守所的楼上。得知自己的老婆也进来了,想想家里三四岁的孩子不知等到哪一天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小师的情绪更低落了,偷偷地哭过好几回。哭还不敢“光明正大”地哭,半夜里偷偷地蒙着头掉眼泪。
小师在单位里其实干得很好,学历再加能力,已经进入了后备干部名单,待老处长退休后,他就准备接班了,前途一片光明。现在折在这件事上,一切一切全完了。
论学历小师在号里是最高的,连带他就学的那所学校的名气,这样的背景,在全看守所可能也是数一数二。可他的情绪却是最低的。牢里有牢里的忌讳,不怕言死,却对情绪不佳实行零容忍。整天愁眉不展不光让人看不起,还会成为号里人调侃的笑料,进一步还会成为大家挤兑的对象。尤其忌讳哭,据说真有因为掉眼泪,挨了大家的拳脚的。
全甲四里看笔者还像个有点文化的,小师主动和我交谈几句。问我:“我看您跟没事人似的,有什么妙方吗?”
我早就想劝他几句,但他的“号龄”比我长,按号里的规则应该算是“学长”,我不好贸然行事。见他问我,正好借机说说:“这地方是谁都不想来的地方,谁都怕来的地方。可现在已然进来了,再不想,再怕,都没有用了。要正视现实。现在可取的作法只能是:其一,既来之,则安之。到这里就要做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判几年,将来凭你自己响当当的名校牌子不愁找不到一个饭碗。人生在世,如同夜奔,走到哪是哪,赶上哪段算哪段。现在又何必给自己闹点笑话。本来还想对他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不是经常发生的吗。你既然“奋斗”......,可又怕更加重他的思想负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其二,听天命,尽人事;能争取的坚决不要放弃,不能争取的只好听天由命了。其三,“儿子”都死了,不必再心疼那个小棉袄。至于将来要当处长云云,完全不想。就是当了处长又如何,到那时犯了事,进到里面岂不是心理更不平衡。
不知是不是我“劝道”有方,小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且日后的情绪一天天地好起来,逐渐由下棋到打牌,屡有斩获,“精彩”的劲头早盖过我了。
甲四有一位“小吉林”,是在婚礼的前一天,被警方从老家抓回来的。“小吉林”的皮肤白中透红,显得特别的嫩,头发是棕黄色的。从这些特征看,他应该有历史上鲜卑族的一支——白鲜卑的血统。由于这个血统的人都皮肤雪白,细皮嫩肉,当年汉族的男人就对该民族的女子特别青睐。日月沧桑,后来这个民族就都同化在中原民族里了。“小吉林” 可能也就刚够婚龄,看上去还要年轻一些,个头不高,胖乎乎的。再加上东北人的直爽,很得大家的“宠爱”。看着他的一身白皮嫩肉,号里几个坏小子常把他联想成“小姐”,搂过来,抓挠几下,他一边挥手挣扎,一边笑说“给他妈小费呀”。为此,他还曾专门告示全号:“我他妈开始收费了。不要一百,给五十就行,不作‘高台’。”
“小吉林”来自长白山皱褶里的一个小山村,在本市西边,距离本所不远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没有什么技术,只能干个小工,筛沙子、和泥。一天正干着活,有人招呼,说是老板和人撞车了,对方叫了好多人要打架,让从工地找几个人带上家伙快去。“小吉林”他们几个壮工就拿了几棵工地上的钢千,被人带着打了一辆出租就赶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