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与二头的遭际(1)
甲四、甲六都在甲区。.我以前待过的甲四好像就是甲六的预备号,甲六里的人除了少年人和极个别的如刘队那样沾了身为警察光的都要经过这个过渡号的过渡。我从甲四换号到甲六大约十几天后,甲六里的小罗、“三小”接判后都到劳动号去了。号里有了空位,一下子又从甲四调过来三个人,他们是“福建”、“东北”和小刘。甲六达到了十三个人,这在以前也是少见的。这几个人我在甲四时他们就在,算是我的老号友,现在又在甲六里同号了。
本来能从普通的大号换到少年号是一种难得的待遇,得到这种待遇是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期望就是能够在里面待的舒服一些,少受点罪,可没想到他们几人到了甲六的境遇与笔者如出一辙,与夙愿大相庭径。
这三个人中数“福建”的落差最大。
“福建”的籍贯不用介绍,这名字已说明了。该人四十岁出头,面色白净,看上去还要年轻一些。两只眼睛往里眍眍着,典型的闽粤一带人的长相。因为在本市组织偷渡被捕的,是位“穴头”。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从福建大老远跑到本市来“干事”?他用他那蹩脚普通话一板一眼地回答:“我们那边干借(这)个的太多了,已经不容易干了,而且代价太高啦。.你们借(这)边的港口还好利用。”
据他自己说,他以前也是作生意的,是干话梅、桂圆一类干果的,规模不小,曾在几个大城市都有代理。后来赔了本,干不下去,就改行了。为了熟悉“业务”,他曾到过欧、美、亚的十几个国家。这点经历让号里的小青年们好生羡慕,常有人围着他问这问那。也曾有人问他,你组织别人偷渡,为什么不把自己“自渡”了呢?
他说:“在外面也蛮辛苦的,我(干这个)系(是)想积蓄一笔本钱,回来好继续作生意的啦。”
福建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我刚一进甲四的时候。当时的福建留着一个奇异的发型,从前面看与社会上的正常发型无异,一个似分不分似平不平非常随意的小分头。可从后面看却稀了奇了,从下到上,在正中的位置,用推子推出了一条沟,露着青头皮,而其余部分则是毫发无损。我很奇怪:是对他的惩罚?还是防止他逃跑做的记号?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刚刚进号,不敢随意说话,也没有问。过了两天周末休息日,老李给他剃头,听他们对话,我才明白了。原来上次轮到给他剃头时,老李刚刚推了一下,理发推子就坏了。只好让他留着这个“新潮发型”晃了一个星期。
“福建”的脑瓜很灵光,在号里打牌、下棋凡依靠智力的游戏都能来几下子,水平、成绩还都不错。“福建”在号里有一个常人不及的最显着特点——过日子很有计划性,每天吃多少东西就是多少,绝不干寅吃卯粮的事。吃饭时就是吃点自己买的榨菜,别人都是随机从塑料袋里拿,吃多少是多少。而“福建”不是,他都是把应吃的份额从袋里预先拿出来,放到一边。吃完这点就算了,就是不够吃,也不再动袋里的了。他没有定“市场经济”的早点,定了一份午晚餐。早饭就吃“计划经济”的馒头。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很爱吃白糖,常拿馒头夹白糖吃。他的饭量不大,每顿最多最多也就吃一个半馒头。每次都是一次把一个半馒头全掰开,夹上点白糖,不管够甜不够甜,糖就收起来了。吃腊肠时,号里没有刀,想把腊肠弄断很不容易。别人都是咬着吃,一顿饭吃哪是哪。而“福建”照样按照他的计划,划出要吃的长度,用指甲划个小口,然后努力把它拧断。这个过程显得很纠结,旁边的人看着常替他着急,劝他干脆咬一口咬断就算了。 “福建”可能觉得那样作不卫生,他也不说话,就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操作。暑热天气,常要拧出一身汗来。他的自制力很强,连抽烟都是计划性的。我常看到他一支烟至少要分作两次甚至三次四次抽,一次先抽一段,有时就是三两口就掐灭了,其余部分留着下次再抽。即使是打牌下棋的时候,不管牌局棋局如何风云变幻,局势危如累卵,他也照样如此。一支烟,抽一会儿,掐灭了,拿在手上,过一会儿再点上继续抽。有时间隔时间也就是几口烟的工夫,可他就是这样抽法。
在号里,烟是自己花钱买的,而火柴因为属于危险品,不能个人所有,是用号费买来,大家公用的。对他这种抽烟法,虽然有人很佩服他的自制力,可也有人提出异议。“小吉林”就常调侃他:“你他妈烟是省了,可火柴太费了。”扭脸还煞有介事地向号长建议:“再敛号费,多收他十块钱火柴钱。”
他在甲四时和老信同过号,可能年龄相仿,俩人有点交往,也许就是一般同号,这次甲六一见面俩人未免寒喧一番。这一幕被刘队看到,正好老信刚挂链,需要一个“生活助理”,他就被“分配”到老信的名下“帮助工作”了。
号里自古就有这样的传统:为每一位“挂链的”都要配备一个“责任服务生”。他们双手被拷,行动受限,需要有人帮助干一些他们自己不便干的事,如洗洗大件的衣服、铺被、叠被、传递东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