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号(2)
小刘、“福建”及“二小”他们已经急忙给我收拾东西了。。.小刘听到了,看我茫然的样子,趁刘队没注意,忙凑到我跟前说:“是好事,证明你的罪轻了。”
小刘的话起到了解惑的作用,我这才把疑惑收起,换成了一心的坦然。
东西收拾好了,平时下队用的那种手提包式的塑料编织袋装了一袋,还有一个铺盖卷。我拎这些东西和号里的“同学们”挥手告别。
甲六在楼道的更深处,出去必定要路过甲四监室的门口。我向旁边的管教提出,在甲四时和大家相处的不错,我想向他们告个别。在市一所待的这些日子其实我并没有遇到过到别的监室告别的情形,现在向管教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我考虑到的是,虽然没见过先例,但老金临出去时,曾有几天时间到各号去和老同号们告别,对我临走时的这点要求,管教可能会同意的。在甲四时大家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和照顾,比如号长、老刘、老四、“安徽”等。特别是经过甲六的这段时间,与之相比,我更感到那里的人们宽厚和谐,使我“安逸”地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过的时光。我确实想在临走的时候再看看他们。
管教很通情达理,同意了,立即叫过一个劳动号来为我打开了牢门。这种时候我也不能太向里走,怕管教干涉,就向门里只跨了一步,然后朝大家挥挥手,告诉他们:“我走在了,降到区里去了,谢谢大家曾照顾过我。”号里人都正在坐板,由于监规的限制,大家不可能出来送我,甚至不能下板。但一下子也都站了起来,拥到门口,站在板的边上,和我告别。大家都纷纷说着什么,我也听不过来了。老刘挤在最前面,挺激动的样子,抓着我的肩膀,也在说着。我的一一条胳膊夹着行李,另一只手提着那个手提包,想和老刘握个手也没机会。。.他是注定要死刑的,我们四目相对,互相注视了一眼。
刘队从甲六一直陪着我。到警戒区外,我看见原来在甲四时的号长刘哥也在那,刚才我说怎么在甲四没有见到他呢。见到我,刘哥说:“听说你要走了,来送送你。”
看看眼前前后两任号长刘队和刘哥,他们都能出来送我,我内心确实感谢,但也隐隐约约感到这里也有着另一层深意。我的“小人之心”在发作,这很可能是管教惟恐我在号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在离所的最后时刻发泄一下。特别是在经济上有什么“疑问”要质疑一下,这些都不好办。即便就是找他反映一下,无疑也会添加许多麻烦。何况现在正是打击“牢头狱霸”的活动期间。把两位号长都找出来在场,面对面,人在人情在,我也就不便说什么了。如果“君子之腹”就是如此,不可谓考虑得不周到。
实际上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意思。虽然确实存在不顺心不愉快,甚至很可恨的事,特别是对甲六里的“开发工作”有着很大的不屑和鄙视,这也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对我如此,才“痛恨”他们,而是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这种“小人”。这并非是点“私仇”,我也没有非要在此时此刻发泄的必要。见到刘哥,我也谢谢他照顾过我,我们说了几句相互祝福的话。
放下行李,让管教老关和劳动号们检查。
只管领我来到一间屋里,应该是会计室,可能还兼着微型超市的办公室,在这里结账。按照市一所一般的生活标准,家里给我上的1900元钱,本来完全可以应付三、四个月,保持一个中上等的生活水平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现在不过整两个月,一结账已然寥寥无几,而所剩却不过区区34元。就算新进号要打些“歪碎”、进进“供”,又“贪图享受”拿钱买了点舒服,可也不至于如此呀。经过我手签字花出的仅有1000元多点而已,这与我签过的单子完全对不上号。都是怎么花的,花在哪里,我是一头雾水。到底是在甲四用了多少,甲六用了多少更是全然不知。本来我想要求给我一份明细支出清单,一来,搞清上述问题;二来,将来能够从中更准确地评价两位刘号长;三来,更主要也是想留个纪念。这也是我想集藏的“看守所用品大全”里的一项重要内容。
真是无巧不成书。会计室里经管此事的这位女士,竟恰恰是我的一位“老”同事。是我以前供职单位的同事。其实上次补充侦查,在楼道里签字时我就见过她一面。她正指挥几个劳动号往楼上运待加工的广告。当时我还很不解:这可是个老实孩子,怎么也进来了?不像,没穿号服呀。调动到这里工作了?也不像,没穿警服呀。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胡思乱想一通没有头绪。后来找机会问了问从我们号出去的小罗,指挥劳动号干活的怎么还有女同志?他说那是“微超”的工作人员。所里微型超市人员都是从外面雇来的,并非在编制的警察。我恍然大明白。
想想这位女同事的老公也是我的老同事,后来调到了原看守所所在地的街委会里任职,可能就是这个关系吧,她才有可能干起了现在的工作。
二十多年没见了,当年那位漂亮的小姑娘,现在也应该是四十岁开外的人了,却还是那么青春靓丽。我想她可能也认出了我,当年咱在单位里并不“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不过当年在一个单位时我们也并不熟悉,虽然打头碰脸也常见面,却从来也没有说过话。现在此等诚相见,令人尴尬。我想打个招呼,倒怕人家不好意思,所以干脆当作不相识吧。
但是,此时此刻再罗罗嗦嗦要一份清单,如果万一看守所里没有这规矩,要求与拒绝起来更会尴尬。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现在,那钱是如何花销的,我还是一头雾水。好在说多也不能算太多,与老刘的1700元就吃了一个红烧肘子相比,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巫”了。安个电话,还要初装费呢。进号了,付点“初入费”,也不算太出格,就算这钱都买了“人缘”了吧。唯有吸取教训,下次可别一下子进这么多钱了。不不不,还是说,吸取教训,下次可千万别再进看守所了。最好。
出了楼道,来到我进来时在那办手续的前厅,接我的仍是主办我案子的几位警官,他们正和所方办着相应的手续。我向他们问好,他们也是告诉我“你降了。”
不仅是我,凡这一案的都降了。我是第一个被提出来的,另两个“同案” 随后也被从其他监区里提了出来。我们都要降到各自的所属的区里去。我又第一个被提到院子里,坐在车里等着一齐出发。
载着我的是还一辆小轿车,我的主办警官驾车,还有一位警官“陪”在我的身边。降了,起码说明我的主办警官们是实事求是的,并没有以“办”大案为“荣”,来个推波助澜。在车上,我连连感谢警官们。
汽车开出市一所,拐上大道,一直向东驶去。途中,正好路过我以前当那个小“官”时所经管过的单位。那里,现在正有我的同事们努力地工作着。我注视着,回忆自己在那度过的时光。
世上的事,原先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是农耕时代的谚语。现在这个世界的发展日新月异,讲究与时俱进,好多事用不了三十年了。三年就能河东,三年就能河西;再三年,还也许就落到河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