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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5 戏玫瑰

第四十章 戏玫瑰

景阳被紧紧地抱住,她能清晰地闻嗅到轩辕寒气息,有些汗味,有些香味,夹杂一起,形成了轩辕寒独特的味道,只是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息。.

帐帘被人掀起,一抹黑影投入帐内,景阳顺着黑影望去:“颜昊——”

昏睡中,她最想见的便是他。可他,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醒来后能见到他也不错,她快速地推开轩辕寒,热泪盈盈地凝望。像一个可怜的孩子乞求着母亲的怜爱。

他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忘了他们之间的纠缠,道:“末将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给贞太妃送补养的人参、血燕。”颜昊一招手,后面跟进两名内侍,接过两只精美的锦盒,一一递与旁边的朱苏、六福子。

景阳失望了。颜昊不是来探望她,是奉命来送东西。“倘若……不是受皇上所命,你是否就不来瞧我?”

忘了周围,忘了现在的身份,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颜昊微微一沉,朗声道:“贞静妃是肃亲王的遗孀,肃亲王待末将情同手足,您便是……”

情同手足兄弟,是他的嫂嫂么?当他说出那些炽烈的话语时,何偿有顾忌过是他的嫂嫂。

“别说了!”景阳打乱颜昊的话,为什么他要这么假?是他说要轰轰烈烈一世,是他打动了她的心,可现在却说出这般冰冷、无情的话语,“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原来连朋友都不是。”

垂下冰眸,景阳暗自神伤。

“景阳,还有我在你身边。”轩辕寒温和地说道。

还有他,还有他……

可他,喜欢的不是她。

而她心动之人,也非轩辕寒。

在轩辕寒这里,她永远是另一个人的替身,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替身。

景阳想着,微合双目。泪,悄然滑落。

“瑞亲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

她滑落被中,用褥子捂住自己的头,不由自己的抽泣起来,呜咽之音低低传出,似竭力控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在帐内,让人听来份外凄凉伤怀。

“静儿,你怎么了?”

“你们走,你们都走,让我一个人静静,让我一个人静静。”

“静儿,你这么难受,我怎能放心离开。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她好心烦,喜欢的人不理她,不喜欢的人又总是出现在身边。

颜昊和她私下时那样,当着旁人时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懂,真的不懂。说着喜欢她的话,却又那样的伤她。

“轩辕寒,你知道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轩辕寒冥思苦想,他知道什么?“难道……”想到她的身子、她的病,“静儿,即便你将来不能生育,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阳止住了抽泣,他在说什么?他说她不能生育,也就是说她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掀开被褥,满是泪痕地望着轩辕寒:“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秘密,她一早就知晓,就在她选择了成为别人的替身,踏上了和亲道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我……”轩辕寒张望四周,朱苏道:“我们谁也没提。”

轩辕寒发现自己失口,忙道:“你睡了那么久,先喝点羊肉粥……”

“你刚才说……说我……”养育儿女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事,但她却不能,她是一个残缺的女人,望着轩辕寒的眼睛,他的游离、他的慌神已经证实刚才自己所听到的是真的。“我不能生养,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景阳低眸看着自己的腹部,想到跳下瀑布的事,又似想了更多更多:“你……是何时知道的?”

轩辕寒以为她会痛哭,会意外,没想到她的表情令他看不懂,就像是在她意料之中一样。她的意外,是别人知道了。

“在你昏迷的时候。”

“太医还说什么了?”景阳继续问道。

“说你身体极虚,需要好好休养。”

景阳将脸转向一边,从未有过的平静,她轻轻地长叹一声,定定神,想到自己与轩辕寒之间的误会,也许到了她将轩辕寒逼退的时候。

“你既知道了,就不该再来。娶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意义,皇族之中子嗣问题是头等大事,而我已有令宣、令宽,是不会再改嫁的,所以……瑞亲王,放手吧。”

“静儿,你怎么又说傻话了。就算我们不能有孩子那又如何,我依然爱你!”

依然爱“她“?却与她无干啊!

如果不曾爱过任何人,也许她会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可她心系别人,要她违心地面对不喜欢的人,这是一种折磨。对自己的折磨,对轩辕寒的不公。

“轩辕寒,你听明白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

这很残忍,可她必须让轩辕寒收手,他们之间不可能的。残缺的她,如何配得上谪仙般的他。

“你骗我。你这么说,是在为我担心,怕我没有子嗣……”

“不是,是我真的很讨厌你!”景阳狠狠心,继续道:“你太完美了,就像天上的仙子,像红尘的璧玉,我只是一介俗女,我配不上你。更不敢去爱你,轩辕寒,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我,你走!从今往后,我都不想见到你。景阳的余生,只想呆在肃王府,只想看着令宣、令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景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滚——”不待轩辕寒说完,景阳抓起案边的茶盏,用力一挥就冲他飞了过去,砸在轩辕寒的胸口中,轩辕寒满心都是委屈,他那样辛苦地期待着她的醒转,可是景阳却不领情,“你滚——我不要再见你!”

颜昊道:“瑞亲王,贞静妃久病初愈,你还是先离开为好!”

轩辕寒回望,眼里蓄着盈盈泪光,他的真心,为何她就是不理解?

出了帐篷,轩辕寒狂怒地大吼两声,飞快地往草原深处奔去,快些,更快些,仿佛前方不是草原而是一个女人的心,恨不得钻到那心灵的深处,去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待她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拒我千里?我越来越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颜昊跟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当自己进去的刹那,景阳眼里的欢喜他是知晓的。景阳拒绝轩辕寒,他觉得很开心。很快听说景阳不能生养的事,又觉得很迷茫。

颜昊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和轩辕寒、景阳相处。

“颜昊,你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吗?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贞静妃心里怎么想的,我怎能猜出来,你不妨去问她本人。”

“其实,只要我静心猜猜,也能猜出来她的用意。她无法生育,心里定然痛苦,对于皇家传宗接代比什么都重要?可我是真的不在乎,我在意她,和她能不能生孩子有何关系。她不能生,自然有人能生……”轩辕寒说到这里,好像明白了,“待那时,我们没有孩子,母妃、父皇定会以此为由迫我纳妾,她一定是受不了这个……”

轩辕寒自言自语一番,想通之后,他突然笑道:“颜昊,她还是爱我的,只不过在为我作想。静儿一定是为我设想……”

“唉,你的心情转得可真快。”

这些不过是轩辕寒一厢情愿的看法。

景阳之所以拒轩辕寒于千里,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

“其实只要她爱我,比什么都重要。”轩辕寒快活地笑着,仿佛对于他这一生就此一件,旁的事都不在心里,爱得专注,爱得无怨无悔。“她醒了,比什么都好,等她想通了,我再去见她。”

只是,轩辕寒没能来得等景阳想通。翌日肃王府的帐篷就从草原上消失了。因为贞静妃身子不适需要休养的缘故,肃王府上下没等秋狩结束就先行一步回王城了。

轩辕寒怅然若失地站在空旷的草原上,脚下是原来搭有帐篷的地方。在草原的尽头,他望见了一行人,那是肃王府主仆一行返回王城的队伍。

没有道别就先走了。留下一脸无奈与辛酸的轩辕寒,久久的凝望、驻足,远瞧着那显得冷清的队伍,还有那带着些许忧伤的人群。他仿佛看到了景阳那含忧的脸庞,理解她内心的挣扎。

她,一定接受不了那样的噩耗。

景阳回到肃王府,一直卧床静养,宫里来了好几位太医,吃了好多方子,病情才略有好转。

六福子服侍景阳喝药,静静地站在帐外,确定周围并无旁人,道:“为什么要救太子?”

景阳停止喝药,略为发怔,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明白,她应该是恨太子的,应该杀了他,可她却没有杀,反而拿自己的性命为赌去救他。

“倘若太子死了,北凉朝堂、皇族必乱,这于大越是最好的时机,可你居然救他……公主,奴才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六福子想轩辕宸死,他害死了太多的大越暗人、细作,理应死,只有这样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那好,本宫问你,若是太子死了,北凉最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是谁?”

六福子道:“自然是三皇子轩辕寒。他做储君对我们大越来说最是有利……”

景阳冷冷笑道:“福公公能想到此节,难不成北凉皇帝就想不到?”

无论北凉皇帝有多宠爱轩辕寒,他的心里也明白,轩辕寒有才华不假,但并不适合做君王。不是轩辕寒,就会是一个能堪此任的皇子。这位皇子得有轩辕宸相似的手段与聪慧,而大越的状况也丝毫不会得到缓解。

六福子声色俱厉,道:“此次公主相救北凉太子就是一个错,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挽回。奴才希望下次公主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要忘了,北凉太子和颜昊背后的勾当……”

不说便罢,六福子一提到背后的勾当,景阳就想一吐为快,忍了又忍,可今儿她也想让六福子明白,自己并不是傻瓜,可以任由他的欺耍。

道:“福公公,颜昊真有妻室吗?”

六福子是何等聪明的人,这话自有下文。

“据我所知,菊嫔几年前就在冷宫悬梁自尽,尸首经由老宫人验明,后交与她娘家父兄安葬的。以北凉太子的行事不应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六福子自然会听出她话的意思:“你怀疑奴才故意使计欺骗你?”

“是与不是,相信福公公比本宫更清楚。”

六福子苦笑连连:“好,很好!公主果真是冰雪聪明。”既然瞒不住她,六福子也不想否认,他做的一切就是想助她斩断情根,“不错,那件事是奴才设的局,那又如何?奴才这么做不过是希望公主明白自己是大越公主,儿女情长会害人不浅。”

“既然福公公说儿女情长害人不浅,那又为何拿了我的还魂丹执意去救秋江?说到头,你、我不过都是俗人。”

六福子故意设局,就是要她对颜昊断了念想。

他知道她与颜昊之间所有说过的话,甚至他们之间做了什么,六福子也心知肚明。那日竹篁居里,他明明已去,又是如何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只能说明一件事:长久以来,在她的身边还有一双她看不到眼睛,这双眼睛是六福子的眼睛,他会把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不漏的通报给六福子。

“公主这么说,是执意要与奴才为敌喽?”

“不敢。只是本宫不希望您往后还拿我当傻子一样戏耍,找人扮什么太子、将军,演出一出好戏给我看,还骗我吃药装病。”

回想此间种种,景阳就觉得失望与心痛。什么时候起,六福子连她也算计起来,枉费她一片信任。

此次陪嫁随从,个个百里挑一,当真厉害得很,不仅善于演戏,更将轩辕宸、颜昊显得逼真,若不是这其间破绽百出,她还真瞧不出那是六福子派人设下的局。

要她死心,要她绝情,以前的景阳也许会,只是而今她的心已失,她的情波涌,又如何回得到最初。

如若没有六福子的算计,如若她不曾服毒扮病,颜昊又怎会被迫退出,他们今日又怎会走到这种地步。

“很好!既然公主执意不听奴才的劝,往后吃了苦头可别后悔。”

“多谢福公公提醒,本宫自会小心。”

景阳捧碗饮药。

六福子冷声道:“倘若皇上知晓公主在北凉的所为,奴才想,他一定会震怒的。”

想把这里的一切禀告给大越皇帝,她就会退让。

景阳不肯示弱,冷声道:“公公要秉承皇上,景阳不拦。索性景阳也把公公以奴欺主的事一并禀奏过去。”

他要告御状,她也可以告状。

景阳讨厌六福子先前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才是主子,自己就是一个奴才。她才不要听六福子的,被他指手划脚地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公主而今是翅膀硬了,敢用这种语调用奴才讲话。”

六福子横眉冷对,眸子里掠过一丝阴狠,敢拿此事要胁他,还真是头一遭。

景阳现在还不想与他反目,在这虎狼之地的北凉,如果他们再生芥蒂,无论于六福子还是自己,都很难办。

定定心神,软声道:“不是本宫要与公公为敌,只是公公想做什么不妨直说。不要以为我们进入北凉一年,未有伤亡,就是北凉皇族对我们毫不芥蒂,北凉皇族的手段还是要防着的,否则上次有人毒杀秋江的事就会再次上演,本宫可没有第二粒还魂丹去救人。”

六福子的脸色被景阳的话气得一片煞白。

景阳自知先前说话太重,继续道:“知道你行事不易,也尽量给你方便。刚才的话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你莫往心里去。毕竟被自家人欺骗的心情不好受啊!”

“奴才多谢公主体恤。”景阳给了台阶,六福子也不便再继续僵持,随势下来,“奴才希望公主能防备颜昊。”

“颜昊的画风之中,隐有帝王雄视天下、不二之心,此人早晚都非池中之物。我若是你,就会小心利用。”

“公主说的是。”

“明白就好。”景阳将饮尽药汁的碗递与六福子。“想我朝派了三位公主和亲,亦有三批和亲随从进和北凉,青霞郡主的陪嫁随从无论男女无一人得返大越,零陵公主的陪嫁随从听说在她仙逝之前就剩下三位,而能得以回返大越的却只两位,难不成以前的陪嫁随从就比今次的差,以前的青霞、零陵亦比我差?”

六福子道:“许是他们的运气不好。”

“不是他们运气不好,而是他们小窥了北凉皇族。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大越派入北凉的暗人,难道北凉就不会派暗人潜入大越。只要他们是暗人,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早晚都会被人识破。”

“依公主之见,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对,就是什么都不做。就做一个比真正的和亲公主更像和亲公主的公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得更久。”

“奴才实在不敢苟同公主的意见。”

景阳知道一年半载根本就无法劝服六福子和自己保持一样的看法,毕竟他们的使命各不相同。但六福子今儿的态度也给景阳提了醒:她越来越难保护他们了。或者说是六福子等人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

明月横窗,不知不觉间已到九月中浣。

夜间烦燥难眠,索性出去走走。令朱苏取了斗篷,趁着月色来到后花园。

远远儿地,犹见三三两两的家仆侍女往返其间,忙忙碌碌,穿梭其间。

“朱苏,都过二更了,他们还在忙什么?”

因为景阳欠安之后,朱苏不离左右的侍候,少离百合院,只得寻了两个侍女过来。“快回太妃,你们在忙什么?瞧你们的样子,又是花生莲子,又是彩灯的,难不成这府里有喜事了?”

两名侍女面面相望,其中一女欠身道:“回太妃,九月十四竹篁居的颜将军要纳娶铁家小姐为妾。”

景阳浑身一颤:他终究是要纳娶别人了,那她和他又算怎么回事?定是听人说了,她无法生育子嗣,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吧。他终究和天下所有男子一样,将诞育子嗣看得比什么都重。就算是要纳妾侍,至少也得与她说一声吧?

她不明白自己在颜昊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位置,他时而情深款款许下诺言,时而又如远隔天边,令她捉不住,抓不牢。

她一定要当面问问颜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如若他们之间没有未来,索性就说个明白,断个清楚,也比眼下这不明不白的纠结要来得痛快。

“颜将军在哪儿,本宫还没有恭贺他呢。”

侍女乙回道:“因为这两日布置新房,颜将军暂居秋阑榭。”

她病了,他回来,也不曾有任何的表示,一声不吭就要纳妾过日子了。

景阳一路走,一路想着如何开口质问,当日是她说要与他做朋友,是她回拒了对方的热情,而今又有什么理由去责问。

罢了,她的优雅终是要的。

近了秋阑榭,朱苏前去通禀。

烛光摇影,他的身影还是那样的峨冠崔嵬,阳刚硬朗,手里握着画笔,挥毫泼墨,时而走笔繁忙,时而静伫长思。

朱苏近了书房,低声禀道:“颜将军,太妃前来道贺。”

“有请!”

景阳走到书房外,柔声对朱苏吩咐道:“你且在外面候着。”

“是——”

景阳推门而入:上着藕色薄袄,深深浅浅地绣满了粉色缠枝花,下穿浅紫百综裙,剪裁合体,衬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头发不长勉强梳了个牡丹髻,两侧用珍珠梳蓖固住发丝,端庄高雅,又不失清丽妩媚。明眸胜星,红唇似丹。

她微微点头,算是与颜昊打了招呼,径直走到书案前,是一幅《明月松波图》,景阳想到了李白的《长相思》,随手拿起笔来,行云流水般地题下:“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颜昊第一次发现,除了梅花小楷、行书以外,她还会另外一种异常刚劲、流畅的书法,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还不止如此,她竟是用左手写字,写出的字来丝毫不亚于右手,反而更有力道。

“这……是什么笔体!”

“沈碑!”景阳想也没想就回答颜昊。

“你双手都会写字?”

景阳方才忆起,自己少用左手,今儿因急着来见他,竟忘了这岔,点头道:“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梅花小楷和行书,而是沈碑。因见你这画,画风浑厚,却隐有淡淡怅惆,一时兴起便想若是题诗,也只李白的《长相思》可用,而字体也唯沈碑可配。”

“诗好,字更好!”

景阳含羞浅笑:“这许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恭贺将军喜结良缘!”

颜昊一脸无奈,道:“我以为你明白我的苦衷。”

“我不明白。”景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今儿来,是与将军说个明白的,从今往后,你、我只是朋友,再无旁的……”

不待她继续说下去,颜昊捧起她的俏脸,用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话,如蜻蜓点水,轻轻柔柔,若弃还缠,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道:“静儿,你真的不明白么?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那日太医说你无法生育之后,皇上就答应了瑞亲王,只待守节期满就为你们赐婚……你要我怎样?”

“说来说去,你还是嫌弃于我。既是这样,当日又何苦诱我陷入情网不得自拔。罢了,罢了,一切就此结束……”景阳推开颜昊,他总是将话说得动人,却不见行动做得多好,轩辕寒对柴静儿的好言合于行,可是颜昊却言过于行。

“景阳,我明日纳娶铁玉箫,也只是保全你的声名。难道这些日子你没听见肃王府下人如何说你?”

“你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只问你如何看?”

爱情原是这般的折磨人,日日纠缠着心事,夜夜鞭笞着灵魂,时而乐,时而忧,皆是因为一个情字。

她亦想放手,可放手却是这样的痛,就像要活生生的剜去一颗心。

“我不想你遭人非议。你如此高贵美丽,怎能让流言伤你,如果纳铁玉箫能保全你,我愿意这么做。你放心,我纳她,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会真的视她为妻妾……我颜昊的心始终只有你。”

“说得真好听,这样的话你以前也同婀娜讲过罢,而今又拿来哄我。”

颜昊面容为之一凛,道:“你怎么知道婀娜?”

景阳狠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吐到肚子里,这个时候怎么提及过往的人,而且这个女人早已经死了。

她嫉妒,嫉妒颜昊的生命里有那样的女人,她曾一度占据了颜昊的全部。

“颜昊,我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多么希望配在身边的是你,可那人却是轩辕寒。我总是希望自己能留下你,留住你的人,也留住你的心,可有时我会常想,也许你从来都不是我能抓住的。既然我无法抓住,那我唯有放手。”她款款转身,目光相遇,她道出几个藏在心底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语:“相、爱、不、如、相、知!”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与其有朝一日怨恨丛生,不如我们只是朋友。或许这样,会少猜疑;或许这样,少生怨意。你待铁玉箫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与我无干。”

放手!放手……

唯有这样,才可长痛不如短痛。

唯有这样,她的心才能重获自由。

还要如何去爱,她将来是嫁轩辕寒的;而他呢?终究会妻妾成群。

无论爱得有多深,却只有一个各奔他人的命运。

“这话一定不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我决定放手了。”景阳认认真真的说出来,迎视着颜昊的眼睛,已确定自己不是说说而已,她会努力地去做,力求做到,只把颜昊当朋友,“祝将军和铁小姐百年好合、富贵绵延!”

景阳垂首,然后转身绝决地离去。

心,很痛。可她,做得很优雅、大度。

“景阳,我不信你刚才说的是真。”颜昊大声地道。

景阳没有回头,往院门方向移去,边走边道:“明日我会派人送来贺礼!将军保重!另外,既然将军已有女眷妻妾,我会同颜嫔商议,将竹篁小居从肃王府隔离出去,在西边开出正门,从今往后那里便是将军的颜府了……”

她怎可以如此绝决,连头都不回,只是朋友,他们之间只是朋友……

颜昊倒吸一口凉气,要将竹篁小居隔离出去,她就迫不及待想把他隔在她的心门之外。她说可以就能吗?他不要!

颜昊一个箭步冲离秋阑榭,拽住景阳的胳膊,快速将她横抱在怀里。

不要做朋友,他要做夫妻,做真正的夫妻。

第四十一章 纳妾喜

“颜将军,你想做什么?快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朱苏见颜昊不顾景阳反对,强势将人带回秋阑榭,调转身子就来追。

一入书房,颜昊转身就把门一踹,门嘎然而合。

景阳一落地,转身就往外面跑,没跑两步又被颜昊给捉了回来:“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说我们只是朋友。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要那般绝决……”

颜昊步步逼近,直至将景阳逼入书房一角的木榻,飞身上去,将她压在身下。wen,像奔腾的洪。理智不要了,就让感觉像脱缰的野马,来控制他、指使他,他愿意成为感情的奴隶,不再去想结局,也不想去管是否正确。只想迫她改口,逼她收回刚才的话。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的表白与情感视若无睹,明明动了情,却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放开我,放开我……”

颜昊刚一松口,景阳就叫嚷起来,他捧着她的脸,恨不得把自己的样子刻到她的眼里,把自己的名字烙在她的心上:“收回刚才的话。说你爱我,说你愿做我的女人……”

“快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说你爱我,说你愿做我的女人……”

景阳固执地咬紧双唇,他让说,她就说,她就是不说。

她心动,动得天崩地裂,如火山爆发,似大海汹涌,她甘愿为之疯狂。面对他的情深,她无法回拒,最后的自尊与高傲又不容她屈服。人生难得几次疯狂,就让她跟着泛滥的情海翻滚、起伏。

颜昊的唇落下,像诡异的灵蛇,似惹祸的流火,侵食着她的心,心底如同卷起了海浪,一波接一波,一浪高一浪,快速漫延至整个身心,她羞愧,自己在他的强势下就此屈服;她挣扎,不要这样和他继续纠缠。

他们是朋友,怎么可以做出痴缠男女做出的事……

“放开我,放开我……”在最后的理智没有消融之前,景阳依旧呢喃着,重复着。

“说你爱我,说你愿做我的女人……”

景阳顺势用力推开颜昊,他刚一离开,又欺了过来,霸道而野蛮地道:“你今儿若是不说,本将军就把此事做实,让你做我的女人,看你还怎么回拒。”说着动手就去抓拉景阳的衣襟,景阳惊慌失措,拼命推开他的大手。

“不要!”

“好,那你说爱我,说你心里有我……”

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你……说是不是,倘若不说,我可下手了!”

“好,好!我说,我说!”景阳乖巧地应承着,随后漾着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嫣然巧笑,疏了一口气,就在颜昊自以为成功的时候,景阳用力一推,颜昊跌倒地上,景阳拼命飞奔,近了门口,跳出门外:“颜昊,你个王八蛋!”景阳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站在院子里就骂,骂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外飞奔而去。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来!

颜昊追出门来,朱苏惊叫一声:“太妃,将军又出来了!”

景阳心下自知不妙,扒腿就跑,长久生病,体质极差,没跑多远,她的左臂就被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你个小妖精,本将军看你是长本事了,竟敢当着下人骂我。”

“放开我,快放开我……”

“我说柴静儿,你不要总说这一句好不好?”

这里可是后花园,人来人往,倘若让下人瞧见她和颜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景阳讨厌他玩世不恭的样子,眼瞧他的唇就要落下,她手臂一挥,“啪——啪——”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许是急了,景阳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颜昊下身致命处。

“你是不是疯了,你生不了子嗣就罢,也想害本将军断子绝孙。”

这句话深深地凿痛了景阳的心,是,她是生不了子嗣,那又如何?她还不至于饥不择食。神色俱厉地道:“颜昊,颜左将军,你给我听好了!本宫不容你轻薄,若是再有下次,本宫一定闹到圣驾面前告御状!”

“喂——本将军只是想和你玩玩而已,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和她玩玩?

还是说他从来都不曾认真过,对她的心不是真,对她说的话也不是真。

痛是怎样?如癸信之期的痛症移到了内腑心脏,痛得令人近乎眩昏,痛得让人忘了呼息。

景阳回转身子:“这里是肃王府,不是王城的烟花柳巷,将军若想找姑娘玩,尽可以去那些地方。”

“景阳,我希望你收回刚才的话。”

“不收!”景阳果决地回应着。

对于颜昊,景阳的心里也说不好,她讨厌颜昊这样待自己,他不够尊重自己,更是在挑战她的权威。他要与别人成亲,却拿她戏弄。

“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颜昊骂着,心里有些欢喜:“轻薄你倒也不失为一件人间乐事。”

估计若是景阳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跟他急。

颜昊想到景阳说的“相爱不如相知”满心都是痛,在爱情与友情间,景阳终是选择了友情,可他是真的爱她。怎么就把搞砸了呢?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这个结解不了,只怕明儿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

“景阳,你今晚不说爱我,本将军绝不罢手!”颜昊诡异地笑着,擦拳磨掌,心头有了计较。

更鼓声声,景阳侧耳聆听已是三更二刻时分。

沐浴完毕,景阳换上水红色杭绸夹衫。灯光下,水红色缎绫映得她肤光胜雪,娇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对着桃纹镜拆下头上的珠篦、饰物,将如瀑长发梳直,转身进入罗帏。

今儿是朱苏守夜,见景阳入帏,灭掉周围的烛火,只留了帏前最近的白烛,将烛光剪弱,罩上茜纱灯罩,为景阳盖好被褥。

景阳就快就将那些烦心的事儿抛到一边,她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喜欢纠缠不清,而今都说清楚了,转了个身熟睡过去。

睡到半夜,景阳似被一个梦靥困住,有人用宽大的手臂,轻易就将她缚住,霸道的、炽烈的气息似一张无形的大网,轻易就将她网在了中央,她欲挣扎,欲闪躲,却越沉陷其间。他疯狂的肆虐侵袭,唇舌纠葛,直至让她的唇齿充满他的气息,感觉到她渐渐失去平稳的吸引,方才放开她。

一个怪异如蚊鸣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景阳,说你爱我,说你愿做我的女人……”

景阳顿时清晰了三分,这话好生耳熟,顿时从半梦中惊醒过来:衣襟半露,颜昊竟一袭中衣进入她的内帏。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蓄满了火山喷发似的烈焰;她的眼中,全是惊讶与不解。颜昊得意地道:“今日你若不说,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身,一手爱抚的紧捧住她的后背,不停地揉抚着,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又似他们生来就只是一个人,他是她的一半,她是他的另一半。

景阳满心都是屈辱,她一再地忍,一再地退,换来的竟是颜昊的目中无人和更甚的欺辱。不要这样被他制住,不要这样和他纠缠不清。如果颜昊以为她是那样逆来顺受的女人——大错特错!

是,她对他是有好感,可不代表他就可以任意欺辱。

“啊——有鬼啊!”景阳一声惊叫,落下罗帏,颜昊一急,跳下床就来捂她的嘴,景阳压低嗓门:“识相的就赶紧走,否则我就唤人了!”

“你敢吗?哼——你若唤人,我被发现,你的声名也好不到哪儿。”

他吃定她了!

景阳只觉自己看错了颜昊,她要的是尊重,显然颜昊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尊重一个女人,放开嗓门就道:“来人啊!闯入刺客了!来人啊——”

颜昊大惊,通常这个时候,女人是不会叫喊的,可面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寻常之人。一个转身破窗而出,上了屋顶,怆惶逃去。

朱苏听到呼声匆忙进来,只看到一抹男人的背影。

六福子带人撞了进来,看到撞破的窗户:“来人,赶紧搜查刺客!”

颜昊离开百合院,“偷鸡不成还差点被抓”,回到秋阑榭,倒头就睡,任凭六福子带着众护院里里外外地捉拿“刺客”。

六福子忙活了一夜,也没搜到刺客。如果真是刺客也没道理跑得这么快,可那扇冲破的窗户却是证明,而且朱苏也说: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

“主子,昨儿闯入内室的是谁?”

六福子承认了“颜昊出卖景阳”的戏是他安排上演的,她若要瞒着六福子也根本不可能,或许六福子已经知道了真相。

“颜昊将军!”

“他?怎会是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像这样隔三岔五闯入外人我们都不知道,这肃王院确实不安全。”

“主子的意思,是要把竹篁小居隔出肃王府之外?”

不把竹篁小居隔出去,景阳的心里就会很不安全,她不知道颜昊什么时候会闯入肃王府。

“除此还有甚更好的法子?铁玉箫今儿嫁了颜昊,铁家母女就算有了依靠,没有道理再住在肃王府里。把城东那家酒楼的房契、地契拿来,再备纹银百两,一并送去,就说是我们肃王府送的贺礼。昨儿百合院闹刺客,我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你就代劳吧。”

“是!”

景阳糊涂了,说不清对颜昊是爱是恨,爱他的才学,却又忌恨他这样待自己。声声说保全她的声名,可做出的事令人费夷所思。

天气一日日转凉,景阳慵懒地坐在百合院子里看书。竹篁那边喜乐阵阵,鞭炮声声,这个时辰,应是铁玉箫嫁进门了吧。如果之前,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现在已经放下了,虽心有不舍,终是理智占据上锋。

“颜将军,今儿太妃有令,不见任何人。”

“我是颜将军,是任何人吗?快给我通禀!”

景阳手里捧着《北凉地域志》虽然看过很多回,可每看一次,都会多些感悟,懒懒道:“秋沙,让他进来。”

今儿的颜昊,衣着一袭大红的喜服,乌绢纱帽,头插红花,胸前戴着一朵斗大的红绸花,脚踏黑绫暗花长靴,富贵吉祥纹饰箭袖,一进百合院,就厉声问道:“景阳,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阳一袭素白长裙,迤逦曳地,在凳畔扬撒出一团茶叶裙摆,如春日里盛开的梨花。头发随意地左边绾了小髻,左鬓角插着槐花簪子,不同于一般的款式只在簪头打一朵花,而是一朵朵小小的槐花渐次垂下,重重叠叠,簇在一起,成了一朵拳头大小的槐花,举手投足间颤颤巍巍,比步摇更生动有姿,若风拂过,一族的楔儿摇椅晃,胜是漂亮。右鬓撒下如墨似缎的青丝,一副慵懒无力之状,貌若睡海棠,妩媚姣好。

“颜将军今儿大喜,本宫令人送了一家酒楼,纹银百两,难不成将军是嫌礼轻?”

“你是知道的,我来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景阳放下手中的书本,神情露出一抹傲色与不屑。

是来与她再说一回情话,可他却说是“玩玩”,若是听了,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人前,他可以扮什么也没发生,她也一样可以做到。甚至能比他更加的冷漠。

颜昊吸了一口气,他不明言,景阳会继续与他打哑谜。道:“你令人在西边花园筑高墙,是不是……”

她以为是他的表白,可他却提西边筑墙的事,景阳道不出的失望。

“是!”景阳并不否认,“而今竹篁小居要改成‘颜府’,那边已另设大门,为何还要在两府之间留条小路,将军不怕人非议,可肃王府上下女眷较多,本宫也得为他们多想想,所以请将军日后不要有事无事总往肃王府这边来。”

她竟如此无情,说出这样的话来。昨儿只道她是说说,可今儿她如此果决的令人筑高围墙,他方知,他们之间的误会深了。

“静儿,你还在气我纳娶……”

景阳听到这儿,道:“你们先退下!”

“静儿,我这么做是真有苦衷。”

“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她亦不想听,谎言听得多了,就糊涂了心,辩不清真伪,“颜将军,我说过我们是朋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句朋友你就先把过往一切都忘掉,你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能!”景阳一个字,颜昊一阵心痛:原来那个枉作多情的人是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颜昊在问,又何偿不是景阳想说的话。

她感觉到他的心,他也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他却要退出,把她让给轩辕寒,还要看他去迎娶铁玉箫。

“颜将军,你没权这么问。当我昏迷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做的甚至连一个普通朋友都不够,我今日能视你为友,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所以,请你不要再来纠缠,就让我平平静静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怎会突然之间如此无情?是因为太子吗?你和她被困胡杨小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是你和他已经……”

“来人,送客!”

秋沙奔出房门,道:“将军,请——”

景阳继续捧回《北凉地域志》埋头翻看,即便她的心思不在书里,她也不能看他。

“景阳,我错看了你。”

她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颜昊的眼睛,这句话何偿不是她想要说的。他们的爱情还未开始,可彼此却早生怨意,这是景阳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愿意当你是令宣的舅舅。”

“景阳,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景阳心中苦涩,心里一片凌乱,理不清,剪不断,似有冰刀锥心,泪如雨下。水雾迷蒙中,面容里透出别样的痛楚,是对他的眷恋与不舍。

颜昊回奔过来:“景阳,你对我有感觉,对么?”

她不语,将脸转向一边。

爱一个人好难,恨一个人也好难。

“景阳,只要你现在就说一句心里有我,我立马就把铁玉箫送出府去。”

清泪盈眶,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启开双唇,可那句话对她太难出口:“你回去吧,我……真心地祝福你!”

如果他不曾知晓她不能生养,也许她还会继续往前,可他既已知道,还那样名正言顺的纳妾,要她如何说出这句话。

“禀太妃,瑞亲王求见!”

不待景阳开口,百合院外就飘来一个悦耳的声音:“静儿,静儿……”

轩辕寒进入百合院,首先看到的就是暗自抹泪的景阳:“谁惹你生气了?”再细看,衣着喜服的颜昊也在这儿:“我说你怎么一拜完堂就不见了,原来跑这儿来了。”

“你来了?”景阳声音轻柔如泉,低沉如雾,仿佛一阵风来就消失在风里。

轩辕寒道:“你这几日好些了么?听说昨夜百合院闹刺客,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了。”

“你扶我到后花园走走吧。”景阳伸出莹白纤指,轩辕寒笑意如花,搀住她的手臂。

“静儿,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只巧嘴的鹦鹉,回头派人给你送来解闷。听说近来你吃不好,要不我把我府里的厨子送来,他是大越厨子,手艺不错……”

她和轩辕寒走了,是说她终是选择了轩辕寒吗?

景阳一边走,一边静静地听轩辕寒絮叨,上次相约去胡杨崖,她便想与他说人明白,想要告诉轩辕寒自己不是柴静儿,今儿下人们都相隔在数丈之外,是一个坦承的机会。

“少白……”

轩辕寒听她如此唤自己,心花怒放,道:“我们终于又和以前一样了。”

景阳缓缓摇头:“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其实我……我并不是……”

“静儿,我明白的。你心里一定很痛苦,为了救皇兄,却害自己无法生养,这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承受。这有什么要紧的呢,待将来我们成亲之后,抱养一个皇族孩子就是,太子皇兄说了,我们可以抱养他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两个、三个都行……”

无论柴静儿会怎样,他对她的心思从来不曾变过,因为轩辕寒一片痴心相对的只有柴静儿。

如果说出实情,轩辕寒会怎样?他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他宽容柴静儿做过的一切,他无怨无悔的爱着,可结局却是错对了人,要他往后怎么办?

她做不到如此残忍,她不能再杀轩辕寒一次。

“不如……你先纳妾生子吧?”

“静儿,你说什么傻话。你忘了,我们有过约定,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多么美好的誓约。

“你这样,让我如何担得起。每一次面对你,都是愧疚、难过,你就不能让我好受一点,听你母妃的安排娶了丞相千金吗?”

“静儿,我不,这一辈子,我只娶你一人。我爱的只有你一个啊!”

“你真傻——”

轩辕寒傻,她自己何偿不是傻。明明担心颜昊娶别人,却不敢直白的表露出来,反而要装出大度、高雅,去祝福。

她一直梦想着爱情,爱情来了,她却不敢面地。

“静儿,我们好久没有和乐了,今日我很想与你同奏一曲,好吗?”

实在不忍拒绝轩辕寒的请求,景阳轻轻地点头。

很快,侍女捧来了古琴,轩辕寒取出白玉笛,一低沉,一清扬,一曲《阳春三月》缓缓飘泄,如湖边轻舞的新柳,似含露绽放的桃李,若涓涓流淌的细水……

苍白手指如花间翩舞的蝴蝶,似轻盈剪柳的春燕,轻轻拢着,慢慢捻动,时柔、时缓,时高、时低,时蹙眉,时浅笑,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孤涩的瑟音,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场春梦,似一曲阙歌。

轩辕寒一曲终了尚未尽兴,再吹一曲,她便无言和音。

呼吸急促,景阳轻咳几声,轩辕寒停止吹曲,缓缓移到她的身前,关切而深情地凝望:“你累了吧?看你,额上都出汗了。”他掏出汗巾,不顾景阳的闪躲,固执地为她拭去汗珠,那样的轻,那样的柔,景阳有种错觉,就像小时候哥哥的关怀。

轩辕寒闻嗅着汗巾子:“我记得你以前只用玫瑰香露,这气味像是别的花香,淡了许多,是玫瑰香露用完了么,回头我托人给你弄些。”

“北凉可不常见玫瑰香露,所以改用杏花露。”

如此温润的他,连景阳都不敢说话太大气,心里有种极度压抑和愧疚感,她不知道明知轩辕寒认错了人还继续扮下去是否是对的,可要她残忍地在此刻道出真相:她做不到。

“你那琴太笨重了,改日我去宫里另给你弄张好琴来。今儿瞧你样子也累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可好?”

“这……”景阳想要拒绝,毕竟现在她还是寡居太妃身份。

轩辕寒道:“我知道你的顾虑,这里是北凉,没有大越那么多的臭规矩。况父皇、母妃已经默许了我们的事儿。倘若你放下太妃之尊,随时都可以嫁给我。我本想奏请父皇摘去你的封号,可又担心你会生气,所以今儿过来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这是不是也太快了,去年她才嫁了轩辕烈,而今轩辕烈阵亡还不到一年就要改嫁。

即便轩辕烈与她并非真正的夫妻,可她到底是轩辕烈名正言顺娶入肃王府的女人。

她的心还未从颜昊身上收回,又如何去接受下一段婚姻与爱情。她已经对不住轩辕寒,更不愿再对他不公。

她需要时间,多一些时间,用时间来淡忘颜昊的存在,用时间来接受轩辕寒的情。

轩辕寒可不想再等,他想娶她,想早早地与她做夫妻。如此,相思可解;如此,方才圆满。

“北凉是有先例的,廉亲王的侧妃曾是善王的正妻,因无子嗣,善王逝后一年就改嫁廉亲王了。你这情况和她差不多,虽然抱养了子嗣,可到底不是你生的,待得明年三月,你若愿意便可与我成亲。”

景阳道:“为什么你总挑那样没遵守皇家规矩的,我……还是想再多等些日子。”

他笑容烂漫,像阳春的盛放的花,似孩童阳光般的笑靥。

“好罢,好罢,我依你就是。只是这样一来,我要时常往返两府之间,你若想好了再告诉我一声,这就要看静儿是不是疼我了。”

轩辕寒将景阳送回百合院,吩咐了左右几句,这才放心地离开。

景阳睡不着,眼前都是轩辕寒和颜昊。

他们一样的才华横溢,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霸道张扬,如若不是轩辕寒爱的是柴静儿,她也许会动心,可每每听轩辕寒一次又一次地唤静儿,心都莫名的刺痛。但与颜昊,却无这些顾虑,颜昊认识的是现在的她,她只是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影子。

睡了一下午,一觉醒来天色已暮,看西边晚霞染红天际,竹篁小居人声鼎沸,听那喧哗的猜拳声、劝酒声,能清楚地辩出颜昊带着醉意的说话声。

“哈!你输了,你输了,罚,该罚……”

她怎么就走到了竹篁小居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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