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压抑的声音
文武和苏珍珍坐汽车回家了。马超也在侯月娥的一再坚持下随她离开了我们。宋健不无感慨的说:“想当初马超起主意追侯月娥的时候,我就劝他别动这个心思,他不听,现在果然应了我的话,他被侯月娥管束得没了半点自由,还不知道他这会儿该有多后悔哩。”二姐说:“我看他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那个时候马超是啥样,现在又是啥样,还多亏了侯月娥,要不然马超早晚得进监狱一回。”我想起王校长的话,脑子里浮现出插在桌子上晃悠的刀身,说道:“马超为了送小弟进一初中,还拿刀子威胁过王校长哩。”宋健说:“不那样,小弟能那么顺利的进入到一初中吗,那个王老头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姐说:“前一段俺一家人都没在家,不知道小弟有没有惹麻烦。”宋健说:“还好了,就是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我看指望着他考大学是不用想了。”说着话,早到了欧阳惠萍的店门前。
我们先后下了车,随欧阳惠萍走进店里,又说了一会儿话,二姐说:“俺们也该回去了。”欧阳惠萍挽留道:“今晚上就别走了,明个儿老早的起来,去盘了头化了妆再回去,反正迎亲的车队不到半上午到不了。”宋健也说:“是啊,要不然明儿个一早你还得赶过来。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咱俩去照几张婚纱照,放大了挂在咱堂屋当门。”二姐犹豫道:“小芳你看呢。”小芳说:“我没意见,只是治国昨天就没回家,伯父和伯母尽管嘴上没说啥,可看得出心里很不高兴,要是今儿个再不回去,我怕伯父和伯母更生气了。”二姐说:“对了,你不说我倒给忘了。”又对宋健说:“我跟你说个事儿,等咱俩一结了婚,我就去治国那儿,他的眼还没好透,大和娘不放心,又出不去,正好我也没啥事儿,再去他那儿住一段,等他的眼好透了,我再回来。”
宋健说:“那不中,咱俩一结婚你就走,啥意思啊。要说没事儿,咋会没事哩,家里厂里一大摊子事儿哩。咱大昨天还说,等你一进门,就把厂子交给咱俩,他和娘就在家专职专业的照看孙子,你拿腿走了,他的愿望全落空了。再说了,治国的眼是没好透,不是还有小芳的吗,不是还有巧儿的吗,她俩哪一个不管照顾他呀,咋会用着你了哩。”欧阳惠萍忙说:“这事儿再商量,治国不是得几天不走吗,还有时间。”二姐说:“商量个屁,我是想好了,你答应我去,你不答应我也去。说得倒好听,小芳凭啥照顾他呀,没名没分的,掏力不落好,巧儿又跟他闹了别扭,不然他昨天能不回家吗。”宋健说:“你要是这么着,这婚没法结了。”二姐说:“不结拉到,我还不愿意嫁哩。治国,小芳,咱们走。”“走”字的尾音还没在空中停牢稳,她已经走出了店门。
欧阳惠萍劝宋健说:“你还坐这干啥呀,还不快去说句服软的话。”小芳说:“我去劝劝二姐,因为一句话,不得这个样子的。”宋健说:“你也不用去劝她,她有本事就叫他折腾好了。这女人,说白了,不能惯,今儿个我要是低了头,明儿个她就管骑着我的脖子屙屎,我可不想一辈子受气。我宁愿不结婚,也不能被女人管着。”我说:“你这叫啥话,夫妻俩相敬相爱才叫好,谁向谁低个头服个软又能咋的啦啊。”欧阳惠萍说:“你就别在这儿火上浇油了,还不都是因为你。”小芳说:“他这咋会是火上浇油呢,他这是在说俩夫妻居家过日子的道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就像他俩这样,看谁别过谁,那日子过起来能舒心吗。”二姐站在门外说:“跟他啰嗦啥,快点走。”我说:“二姐你先等会儿。”二姐说:“一刻我也不能等了,这就走,恼死我了,动不动就不结婚了,吓唬谁呀,我李莲花不是吓大的。”宋健说:“我可不是吓唬你,就你这个脾气,我还真是不敢要你了。”欧阳惠萍说:“宋健你想干啥,少说一句能死啊。”我说:“俺二姐还就是这个脾气,不能听半句闹心的话,你要是觉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那就算了,谁离了谁天都塌不下来。”说着站起来,拉着小芳一起走出店面,驱车回家。
欧阳惠萍既焦急又无奈的看着我们离去,埋怨宋健道:“好端端的,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自己收拾去吧。”宋健说:“不用我去收拾,她爹娘就收拾好了,她爹娘不会任由她胡来。”欧阳惠萍说:“我也不跟你罗嗦了,我这就给你爹娘打电话,他们看着办好了,我是管不了了。”不顾宋健的反对,给宋希凌打了电话。宋溅怕宋希凌来到之后不会轻饶他,提前躲开了。宋希凌怒气冲冲的来到店门前,因不见了宋健,一面恨声骂着,一面更加详尽的询问了宋健跟二姐发生争执的起因和结果,双手颤抖着给宋健打电话,命令他十分钟之内必须回到家里,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二姐显然气得不轻,一路上都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我也劝说了一路,好话歹话都没少说。小芳幽然叹道:“说人家的时候,大道理讲个没完,轮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番道理了。一把尺子,两种度量方式。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着容易做着难了。看着二姐气愤难过的样子,完全可以想象出来昨天上午巧儿的心情了。”听了这话,我一时语塞,心中暗暗悔恨,不该那样对待巧儿,盘算着到了家里,该如何向巧儿负荆请罪。
娘见二姐的神情不对劲,忙问咋啦。二姐说:“别问了,反正明儿个的婚礼取消了。”娘愕然道:“咋回事啊,出了啥事了。”胡大娘也说:“都到跟前了,咋能说取消就取消哩,找几个人去他家评理去,不给了说法,绝对说不过去。”二姐说:“不是他要取消婚礼,是我不愿嫁了。不过就这也得找几个人过来,防备着他家来人胡闹。”娘喝道:“我看是你胡闹才对,结婚大事,不是儿戏,说不结就不结了。治国,去叫恁大回来。”
二姐说:“叫谁回来都不中,我就是不结了。”娘说:“真是不得了了,你到底想咋着,是不是想气死我啊。”胡大娘说:“你先别生气,问问情况再说,看莲花的情形,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然也不会一口恼不结婚了。”娘放缓了语气说:“你跟我一五一十地说说,到底宋健咋又惹着你了。”见二姐不吭声,又问小芳。听了小芳的讲述,更气恼了,手掌扬了几扬,终究没有打在二姐身上。胡大娘一旁说:“也不是大娘我说你的不是,先不说治国还不需要人伺候,就是到了需要人伺候的时候,那也轮不到你。要是说为了爹娘,不结婚了,人家还会说你孝顺,为了治国不结婚,看人家咋说你了。”二姐说:“我也没说不结婚,我就是说等到结了婚,我到治国那儿住一段,他就不乐意了,说这婚没法结了,他都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干嘛还要嫁给他。现在都敢对我这样,那将来结了婚有了孩子,才不得了了,哪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啊。”
娘说:“别说他不乐意,搁谁谁都不乐意。你嫁过去就他家的人了,孝敬公婆,收拾家务,那是你的本分。拿腿拍拍屁股走了,家里大事小情不管不问,算咋回事啊,人家要你干啥。要是就因为这,我不给你扶理,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恁大回来也会这么说。”胡大娘说:“我看俩人也就是一言半语的不合,没啥大事,等怄气过了,也就好了。年轻人,谁没个争强好胜的心哩。”娘说:“话是这么说,可明儿个就是正日子了,如今俩人却闹了这么一出,总叫人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人家心里是咋想的。”胡大娘说:“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二姐说:“不能打,要打也得是他家里先打。”娘说:“不能听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话音未落,电话响了。小芳说:“一定是他家里打来的。”娘过去接听电话,果然是宋希凌打来的,说了许多道歉的话。二姐嘟囔道:“光打电话还不中,不能消除我心中的恼恨,必须叫他来给我赔情道歉,就这我还得掂量掂量嫁给他值不值得。”宋希凌听到了二姐这番话,一挂了电话就强制宋健开着车载着他和老伴儿来我家了。
此时父亲也回到了家里,早把二姐数落了一通。二姐心中窝火,把自个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当着我家人的面,宋希凌又把宋健教训了一番,然后说:“还不快去给莲花赔个不是。”父亲也说:“去吧,莲花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有啥话心平气和的就说了,没必要争个你高我低,俩人过日子,本来就没有谁高谁低,凡事商量着来。”宋健应承着,来见二姐。二姐起初不给他开门,可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又觉得应该见好就收,毕竟还没到铁了心的跟他散的程度,便放他进入了房间。宋健先以甜言蜜语消解了二姐心头的余怒,继而使出浑身的解数,让二姐心甘情愿的被他脱去了衣服。
小芳见宋健去求二姐,硬拉着我尾随过去。我不耐烦的说:“有啥好听的。”小芳说:“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先学习学习经验,明儿个好去哄巧儿开心。”我执拗不过她,只好随她附在门外偷听。小芳听了宋健的那些话,悄声说:“听见了没,这才叫本事呢,二姐不生气了,一抽变风波过去了。”我说:“咱走吧,叫人看见了多尴尬啊。”小芳说:“都在下面说话呢,不会有人上来,再听会儿,看他接下来咋说。”一语未了,里面传来宋健因求欢而发出的低低的声音,以及二姐想做却又担心父母喊他们下去的话语,不由得腾地一下子红了脸,匆忙离开了。我也觉得很难为情,随她来到阳台上。此时夜幕早已降临了,天空中闪烁着星星。寒风吹在脸上,感觉格外的凉爽。
我们就这么站着,彼此都没有言语。我不知道小芳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得出她在努力平息着不平静的心情。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的光景,小芳说:“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我说:“你想叫我对你说啥话。”小芳说:“此刻站在这儿的假如不是我,而是巧儿,你会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我说:“不知道,或许就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小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为什么恋爱中的女人都喜欢被男人背?”我说:“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因为我不是女人,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小芳说:“你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冷啊,咱下去吧。”又说:“其实我很想站在这儿欣赏眼前这种宁静的夜空,这种宁静,在城市里很难见到。”我说:“你是想下去呢还是想继续站在这儿。”小芳说:“你能抱抱我吗,朋友的那种。”见我没有反应,微微一笑道:“算啦,还是走吧,下面更温暖。”说着,转身下楼。经过楼梯口时,我听见二姐发出的想喊却又不敢喊的那种压抑的声音,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小芳略一停顿,继而推开另一间房门。房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我正纳闷小芳为何这样,就听她唱道:“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接下来便因模糊而听不清词语了。